迷路情人
序章这世界,尽是虚伪......
蜿蜒山路上,一辆耀眼的火红色敞篷跑车如电疾驶,隆隆引擎声回荡在空寂暗夜里,宛如只咆啸奔腾的兽。
仪表版前操控的那双手有着艺术家般的纤长与细致,却也有着代表权势的稳健与力量。
驾车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尽管一身正式西服,却没有一般人搭着西装惯梳的油头,乌黑发丝随着夜风不羁扬舞。
薄唇紧抿,隐隐透着丝烦郁,男人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然而离合器油门换档操控间依旧俐落,每个过弯的弧曲都再漂亮不过,若非那身名贵的衣着和座下那辆千万之谱的昂贵跑车,几乎叫人怀疑是个职业好手。
然而这样完美的过弯却突然出现了失误,车身横摆,尾灯险险擦过护栏。
不能置信地拧了拧眉,男人再次重踩煞车板,在确定毫无作用时,一抹笑不合时宜地淡漾在紧抿的薄唇边。
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断崖......给的还真是他妈的好选择......
戏谑地一扬唇,男人毫无考虑地将方向盘打向外侧。
与其撞得稀巴烂供人茶余笑话,还不如化作渺渺尘埃尸骨无存,反正在丧礼上凭吊是他的名又不是他的人。
怵目的警告号志过眼即逝,斗大的萤光?箭头在面前连成了道光墙,男人俊秀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两手更是潇洒地放开了方向盘,在冲出护栏的刹那,平展若翅。
终于可以由心飞了,飞出这桎梏的牢笼,无拘无束......
第一章
「Dr.杨早!!」
「早。」扬声招呼着,身着医生袍的东方男子偏头朝身后跟上的几个金发白衣天使点了点头,迷人的笑容让人看了就不由地心情大好。
「这么早就巡房啊。」
「Dr.杨是要去看我们的神秘王子吗?」
「嘻,什么王子,应该要说睡美人。」
「美人?Mary我看你该去眼科找Dr.Smith看看,鼻青脸肿的美在哪儿?」
「Julia光说我!要看眼科的话三楼的全部一起去,你们还不老一口一个王子的喊,青一块紫一块又瘦得只剩把骨,我也看不出[王子]在哪儿。」
「唉呀,叫他王子是因为人家有钱嘛,你没看他头等病房一住就是两个月。」
「对喔。不过很奇怪诶,都没什么人来看他......」
老的少的,把东方男子夹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烈,尽管男子医师袍上挂的绿牌称谓已非菜鸟,甚至还隔了人种相异,众女的热情却显然丝毫不受影响。
只因为这位亚裔医生年轻、英俊又十分地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也没大小眼,上至专科主任下至打扫女佣,就算是竞争同侪也很少人对他不存好感,更别提在院里头他可是众女心目中把本国帅哥都比下去的白马王子,哪怕只是点个头打声招呼都可以让人乐上一整天。
「Dr.杨,你知道他是谁吗?」
突然,一声怯生生的女声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年轻医师身上,然而没等到主角开口,旁边的同事就已越俎代庖抢着帮忙答话。
「唉唷,Aileen是刚来的才不知道,没听到我们都叫他[神秘]王子,王子是指他很有钱,神秘就是说到现在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光病历表上头是一个X代号,就连Dr.杨身为主治也都没人跟他说清楚。」
「真想不懂这么神秘兮兮地干嘛,听说他是出车祸受伤的,搞不好是因为开车撞死了人,他家人才把他藏到我们这小地方来。」
「嗯。」附和地猛点头,绑着马尾的女孩压低声音悄语着:「你们还记得人刚来我们这儿的时候有多惨吗?裹的像木乃伊,而且躺到现在都两个月了也还没醒,这么严重的车祸我猜不是喝酒、讲电话就是开快车,对吧,Dr.杨?」
「也许吧。」眼见问题又丢回了自己身上,年轻医师不置可否地微耸肩头,脸上依旧是灿如阳的爽朗笑容。
「喂喂,跟你们说喔,我听楼下的在说,已经有人帮他办了出院手续,好像是要接回家静养的样子。」
「什么?!」「真的啊?他那样子可以出院吗?」
突来的消息又像丢了颗炸弹般炸掀一池沸水,众女再次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咦,Dr.杨你知道这件事吗?」
照理说,自己的case要出院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这病人从入院就藏头藏尾神秘兮兮的,未经主治同意就径自出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诶,我现在听你们说才知道。」摇了摇头,东方男子不无尴尬地露出苦笑的表情。
「啧,就知道Dr.杨也被蒙在鼓里。」
「有钱人嘛,就爱玩特权,一点也不尊重专业!上面的看到钱眼睛都亮了,哪管我们下面......」
又是阵声浪滔滔,只是这回全一面倒地替年轻医师抱不平群起挞伐,有几个甚至计画起使点小手段叫上层管理的头疼。
「没关系啦,只是有点意外而已。」相较于金发女郎们的忿恨难平,当事人反而显得不太介意,甚至笑着反过来安抚众人。
「反正病人的状况还算稳定,几处骨折痊愈的不错,手术伤口也都结痂拆线了,又不需要呼吸器之类的特殊设备,何况人只是静躺着不动,请个二十四小时专业看护,点滴、喂食、擦澡翻身什么的护理方面应该没太大问题,出院OK,定期回来做些检查就好。」
「Dr.杨你人实在太好,这时候居然还在替病人想!」
「我是他的主治呀,Mary刚刚不也是担心着他到底能不能出院?」朝方才出声的小护士笑了笑,就见被点名的年轻女孩红着脸一溜烟躲到了后头去。
「唷,开窍了开窍了,Mary居然跟Dr.杨说话会脸红耶。」
「嘻嘻,我们的小Mary长大了,可以让Dr.杨帮她介绍男朋友罗。」
「Julia!」
一阵笑语中,众人簇拥着年轻医师缓缓朝廊底的病房走去。
像似睡了个过头的大懒觉,楚枫之万分疲惫地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他快窒息了,不由地张大嘴狠狠吸了口气,片刻后又被骤剧的擂鼓般心跳激得喘不过气。
睁开重逾千斤的眼皮,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刺眼的亮彩马上又叫两扇睫羽痛苦地闭起,想伸手遮眼却好像鬼压床般怎么也使不了力。
「......该......死的......拉上!」
听到自己出口的声音和蚊子叫没两样,楚枫之完全迷糊了,起床气盛凌下的声音就算沙哑也该有点份量,怎么会虚弱地宛若垂死呻吟?
这真是他的声音?
「......嗯。」再次试着发声,绕了圈进耳的音量依旧好不到哪去,反倒是因为用力又让原本不够的氧气更显不足,楚枫之忍不住呼噜呼噜地喘起气来。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么的累,虚弱的像个死人?
昨天是在哪儿喝的酒?喝过头了?有什么好乐的让他喝成这样?还是又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在他酒里加了料?
额角一阵阵抽痛,整个脑袋沉的叫楚枫之一点也想不起昨天。
还是又被哪个本事了得的妖精榨乾了精力?他怎么完全想不出有哪副身子甜美到能够让他狂做一整晚的?不会是......喝醉了被谁上了吧?
开什么玩笑!除了晋杰......
晋......杰......
熟悉的名字宛若把钥匙开启了失落的记忆,却也有如把重锤狠狠砸上心头,楚枫之霎时痛的想将自己紧紧蜷起,奈何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陆晋杰,他唯一动了真心的对象,也是唯一把他的真心踏在脚下的人。
可他却怨不了恨不了,怪也只能怪自己不长眼,有钱有权有势,却是什么人不好爱偏偏爱了个和他姓楚的一家子有着山高海深无比深仇的......男人。
欺骗、利用,终至......恨不得他死吗?
乾涩的眼逐渐湿润起来,减了刺痛却更添凄凉,楚枫之下意识就想举手止住这片水雾泛涌,结果却是股从脚底透凉而上的深深恐惧取代了伤悲的情绪。
手指未能如愿地动作让他彻底体认到自己真的像个木乃伊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他没死,却......瘫了?
不!绝不要!
死命使力着,然而除了把自己搞得更加气喘如牛外,楚枫之感受不到四肢动了什么,手摸不着腿,腿也叠不了踝,更别提想仰坐而起。
就在他心急如焚快发疯时,一声称不上友善的低沉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喂,醒了就别装死,眼睛张开。」
随着男人的语声再次努力掀开眼皮,尽管映入眼的金黄刺眼依旧,楚枫之也死忍着微眯而已。
不是他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听话,而是此时此刻他实在需要有个会说话的活人来解答他的疑惑。
「......窗帘......拉上。」
比起满肚子的问题,楚枫之第一句话还是选择先叫人拉上帘子遮阳,他没必要虐待自己的眼。
「放心,不是第一天让你晒太阳,不会瞎的。」
「......拉上!」语声虽弱却是坚决,楚枫之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跟瞎不瞎的根本没关系,他又不是医生,哪想得到那层去,纯粹因为被阳光直射着很不舒服而已。
「不行,忍一下一会儿你就适应了,再不晒点太阳你就白的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又不是女人,没那么爱白吧?」
拒绝的男声同样坚决,更胜者还多了条叫人很难点头认同的理由。
「......」
拧眉眨了眨眼,刚醒的起床气加上回忆起怎么出事的坏心情、加上全身没一处舒坦的浑身不对劲、再加上那句无异是火上添油的淡讽,楚枫之本能地开始讨厌起这个只闻其声尚看不清楚全貌的可恶男人。
欺他一个病号算什么英雄好汉?给他记住,等他能动了绝对关了这家烂医院!
正兀自在腹中非议着,眼前的耀眼澄?却突然暗了些,楚枫之这才发现是那个男人走到了面前,还来不及聚集目力把人瞧个清楚,唇上又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碰触。
「喝点水吧,老靠点滴补充顾不到你喉咙,再下去非成哑巴不可。」
「咳咳......」含着吸管吸没两口水,才在心底为男人的善举加了点分数,楚枫之就让下一句毒舌给堵到岔气,呛得两只原本就看不清的眼越发地氤氲朦胧。
「喝这么急干嘛?白开水一杯,我没兴趣跟你抢。」
狼狈咳喘着,楚枫之再次确定了,等会儿联络上自己人后头件要做的,就是把这惹人厌的家伙炒鱿鱼,叫他滚回家吃自己去!
「......谁管你!什么我动不了?」
喝过水,乾紧的喉咙总算舒服了多,至少话可以讲的不必再每个字都声嘶力竭那般费力,楚枫之自然也就不介意在提问前多说几个字稍做反击。
「废话,你现在如果能跑能跳,我马上打电话给金氏世界纪录叫人替你发证书。」
忍住忍住,催眠着自己当没听到废字开头的这一长串废话,楚枫之不住劝慰自己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值得跟一只笨狗多做计较。
「......什么意思?」
「你大少爷一动也不动地躺了快半年,肌肉都萎缩了怎么动?」
躺了快半年?大脑还来不及消化这一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楚枫之就被横在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那是......他的手吗?看怪物似地瞪着眼前的「东西」,楚枫之完全没意识自己的眼睛已经张的比平常还要大。
每截骨头长什么样子都快清楚地像是在看X光片,更别提被人握住的腕臂细到不可思议,和上头那男人圈握的手掌相较,这样的手臂简直像个小孩,只差还没到像衣索匹亚的难民皮包骨。
如果不是还有被人握住的感觉,他真无法相信这把枯骨就是自己的手。
「谁照顾我的?」
虚弱的语声还是不比蚊子嗡声大上多少,却冲的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火气,楚枫之自认还没狼心狗肺到不知感恩,但对个拿他楚氏高薪却把他照顾成这德行的医护人员,他实在想不出理由笑脸感谢。
「你问的是什么时侯?在医院,很多人都照顾过你,出院后你家只请了个看护跟我,现在嘛,Jane刚下班,所以苦命照顾你的是我。」
一问三绕,楚枫之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脑袋这下子被绕的更是七荤八素浑沌一片,迷糊间却仍抓到几个重点。
这里不是医院?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楚枫之很确定即使头再昏这里也绝不会是他家的哪间房。
「这里是哪里?」
「地球。」
「废话!」
「澳大利亚。墨尔本。我家。答案自己挑一个。」
他家?!
墨尔本?
澳......大利亚!
怎么也没想过眼一闭一睁人就从北到南换到了另外半颗地球上,楚枫之错愕地不知该接什么话说。
这一停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清男人的脸了。
黑发、黑眼、?皮肤,说的也是一口标准中文。
去他的什么鬼澳大利亚?这家伙根本在耍他!
「澳大利亚?你怎么不干脆说非洲肯亚算了。」嘲讽地一撇唇,楚枫之鄙夷地瞪了眼面前高大的人影,「下次想骗人,记得先去换张道地的脸,再偷懒也该用你别脚的英文跟我......」
话未说完,就见男人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而下句话马上令他如遭雷击。
「Sure?speakEnglish?」
虽然只有寥寥两句,楚枫之却无法否认那是道道地地的澳式英语,英式发音又带着澳洲人特有的怪腔怪调,想错认都很难。
「我以为你会比较想听到家乡话。」
还在努力分辨着那两句英文究竟是不是男人模仿澳洲腔故意装的,突然的天摇地动让楚枫之蓦然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被男人一把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你干嘛?」
毫无抵抗的力气,只能软软地任男人抱着朝窗边走去,楚枫之从没感到这么无力过,被人主宰的感觉让他非常地惶惶难安。
「你自己看,然后再告诉我台湾哪个地方有这种景色。」
忍不住依言从男人臂弯间看了出去,这一看毫无疑问地完全粉碎了楚枫之藏在心底的那点小小希冀。
绿草如茵像地毯般披覆大地,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势较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栋栋单层或两层的木屋间或其中,偶有些白色篱笆、那种电影里常见的农庄器物,还有......成群的羊和驰骋的马......
这里,真的不可能是台湾。
「......我什么在这儿?」孱弱的低语宛若呢喃般,苍白俊脸上有种令人不忍的脆弱。
伤病未愈身体的不便就已经够慌够乱了,张眼到现在对着又是张不怎么和善的陌生脸孔,而如今竟又发现身处在陌生国度里,任谁一时间也难坚强地不当一回事。
「医院的环境对你并没多好,病菌多城里空气也......」
「我该死地为什么在这?!」爆发似地嘶吼着,同样的问词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涵,楚枫之目光灼灼迎上上方男人饶富兴味的眼神。
他敢发誓,这男人老文不对题兜圈子乱答绝对是故意的!
「我爷爷呢?他去哪儿了?有人通知他吗?」
这时候提及唯一的亲人并非像小孩子打输了架找妈妈,而是醒来的第一眼不见那老头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
他是楚家的唯一独苗,爸妈早在他还小时就都入了土,所以他算是由爷爷,也就是楚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楚任瑜带大的。
因为身为集团大家族直系的唯一独子,楚任瑜对他可说是又严又宠的紧,从小除了学习外的闲事几乎从无违逆过他的意思,对他的安危更是保护到了极点,别说这么严重的车祸了,哪怕是伤个小指头老人都会紧张唠叨个没完。
这一回怎会如此反常?甚至把他弄到了个人生地不熟个鬼地方!
「谁安排我到这的?陆......我的秘书呢?」
老头不在,至少[他]应该在吧,不管那煞车失灵究竟是不是他所为,名义上他还是自己的秘书,老板出了这么大事,做人秘书的总不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吧。
「秘书?」两肩一耸,看景的男人收回了视线,将楚枫之重新抱回床上放下。
「我没见过什么秘书自称的家伙。」
「那我爷爷呢?楚氏集团的董事长楚任瑜?」着急地扬声相询,楚枫之突然有股不怎么好的预感。
「爷爷?」英挺的长眉微拧了拧,男人边想边把床边的点滴吊瓶重新挂上,「那老家伙吗?看起来不过五十多而已,再说长的也不像你爷爷。」
「唔。你说什么?」不预期的疼楚让楚枫之闷哼了声,这才发现男人将点滴针头插入了他手臂开始输液,分神之余犹不忘追问心头上惦着的。
什么叫长的也不像他爷爷?是不是他爷爷难道还要用长相来判断不成?
「我说,你再浪费力气问也没用。」添了针药剂注进滴瓶里,男人一脸看好戏似地一屁股在床沿边坐下,还很流气地翘起二郎腿。
「反正我连你是哪根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爷爷又是哪个?」
他......在说什么?一阵睡意上涌,楚枫之努力撑着摇摇欲坠的眼皮狠瞪着男人。
「不信?又当我在骗你?」像似感到十分好笑地摇着头,男人突然一脸玩味凑近了脸。
「管你说什么楚氏陈氏哪一氏的我都没听过,你忘了吗?Weareintralia,notTaiwan.Andyou'reinmyhe,notyours.」
再也无力地垂下眼睫,楚枫之重新坠入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绝对,在作梦......
第二章
再醒来,再见到那张碍眼至极的脸,楚枫之就知道一切都不是梦。
这一回不知又睡了多久,但显然清醒后的脑袋比上次清楚许多,至少感觉敏锐得多,比如说痛,再比如说......饿。
非常饿。
饿到楚枫之终于体会能够到什么叫做饿火中烧的滋味,空慌慌的烧灼感一路蔓延,叫人恨不得把所见能进嘴的全塞到肚里去,什么烂东西这时候落在眼里全都成了宝。
就好比床边矮几上那碗糊稠稠冒着热气的怪东西,卖相难看味道也没闻出什么特别香气,偏偏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直往那儿瞟。
「饿了?」
「电话,我要打电话。」
比起食物,把眼前的状况搞清楚才是当务之急,他才不信会被这么莫名其妙地丢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谅谁也没那个胆,更别提有那能耐。
就算是陆晋杰......也不能。
只要老头还在,在楚氏,他就是天,谁也不可能有那本事只手遮天。
「电话?在客厅里,你走得到拿得起话筒就打,免费,不算你钱。」
「你......」咬牙切齿,楚枫之不禁又开始觉得呼吸有些紧迫,只得止了嘴先拿眼瞪人,谁叫他全身上下能表达意思的只剩这两样。
该死!千算万算却忘了把这跟他不对盘的熊男算进去,现在只要这家伙不点头,他想再多也无用,什么也做不了。
「......我多久能走?」
吸气,吐气,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楚枫之明白自己现在没太多的本钱浪费在这可恶的熊男身上。
「我怎么知道,是你的脚又不是我的。」
「......」
吸气,吐气,吸气......再怎么吸吐也平复不了胸膛的急剧起伏,楚枫之开始怀疑在能走路远离这鬼地方前会不会先被活活气死。
「吸气别这么急这么大口,省得换气过度我还得去翻出个塑胶袋给你套着......吃吧,不是饿了吗?」
瞪着递到唇边的汤匙,有那么一秒钟楚枫之很想咬下汤匙然后把里头黏答答的鬼东西甩到男人身上去,但过了那一秒钟,他还是妥协地张嘴含进那恶心巴啦的东西。
在人屋檐下,他没蠢到自找罪受。
「嗯。这是什么?难吃死了!」
乾呕了声,反胃的感觉让楚枫之转头抗拒到口的下一匙。
「我没说过这玩意好吃,但你现在只能吃这个。」迥异于日常对话的恶口毒舌,在专业上男人显得十分有耐心,「别急着一口吞下肚,含着慢慢咽下去会比较好,你太久没从嘴巴吃东西了,会感到恶心很正常。」
「......」正常?他妈的管它正常不正常,都休想叫他再张嘴吞下一口!
「你自己选吧,要用嘴巴吃还是鼻子吃,反正这一碗得进肚子。」
鼻子?用鼻子怎么吃东西?疑惑地挑了挑眉,就见男人突然朝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鼻管喂食听过吧,从鼻孔穿一根细细的管子沿着食道到你的胃,然后把这碗东西灌进去,你昏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吃法,醒了还想这么吃我也不反对啦,虽然麻烦了点......」
话还没讲完,楚枫之就已一口将汤匙上的食物含个乾净,然后皱着一张脸依言慢慢将嘴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吞下去。
一匙又一匙,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碗底朝天。
「谢谢你省了我的麻烦,Jane不在,鼻管放哪儿我还不确定找不找得到咧。」
咬牙切齿地咽下最后一口,楚枫之其实想做的是把它全吐到那张可恨的脸上去。
等他能动了,现在受的每一分屈辱绝对都十倍偿还,不整得这男人哭爹喊娘永世不得翻身他就不姓楚!
瞪着嘴边擦拭的湿巾,楚枫之向自己郑重许下誓诺。
「在想什么?眼睛瞪的这么大,不嫌阳光刺眼了?」
「我在想我跟你这家伙结了什么梁子!」
「梁子?呵呵......你对我的中文还挺有信心的嘛,不怕我听不懂?还好,我还挺爱看你们的武侠小说。」
起身收拾着东西,男人像似漫不经心地随意闲聊。
「为什么认为我们,嗯......结了什么梁子?」
「因为你很讨厌我。」
「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的笑容很完美呢。」
完美?完美个头!在心底替这形容词打上大叉叉,楚枫之翻了翻白眼......要看不出来除非是瞎子。
「很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重新坐回床沿边,男人的笑容让楚枫之觉得自己像是只狼嘴下兔子,鸡皮疙瘩霎时爬满全身。
「我的确不喜欢你,正确来说,我讨厌的是你这类人,所以在你能用两只脚离开这间屋子前,最好识时务点别招惹我,否则......我多的是法子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何?我的中文很不错吧?应该能够正确传达我的意思。」
「......什么叫讨厌我这种人?你不喜欢我哪点?从张眼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做,嘴又不比你毒,到底哪点叫你看不顺眼?」
莫名其妙地被人讨厌,虽然有点不是滋味楚枫之倒也不是很在意,打破沙锅问到底主要还是想把问题理清楚,省得几时踩到地雷怎么死的都不自知。
「你有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吗?」又是个叫人寒毛直竖的危险笑容,男人不答反问,问词狠毒尖锐地是人都无法不为之气竭。
楚枫之自然也不例外,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发作不得。
「何况我这人最讨厌麻烦。结果现在呢,你不但在我家,还占我的床,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制造脏乱,而我难得的休息时间还得全花在你身上,顾吃顾睡外加像个老妈子跟前跟后把屎把尿,你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是麻烦,请问叫人怎么喜欢?」
「你、你......是你自己把我带回的,又不是我自己爱待在这儿!嫌我麻烦就把电话给我啊,你以为我喜欢在这受你的气!?」
就算是鱼肉也有尊严,何况他楚枫之向来都是被人高高捧在手心上,几时被人这般嫌弃过!
「没办法呀,一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这年头钱可不是那么好赚。」
「一千万......美元?」疑惑很快取代了愤怒,楚枫之不由地仔细打量起眼前人。
光顾他吃喝拉撒睡的到他能走就有一千万美元可拿,这还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男人乾脆抢银行算了,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美元?唉......大少爷,我也很想它是绿花花的美元哪,再不然澳币也不错。」重重叹了口气,男人夸张地作出心痛至极的表情:「可惜上面印的几个头好像全是平额扁鼻的东方小鬼。」
台币!?
「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堂堂楚氏唯一的继承人只值一千万台币?这价钱岂不是和那辆撞成废铁一堆的法拉利没啥两样!?
就在楚枫之还陷在自己的思维回圈直呼不可能时,一段悦耳的乐铃声突然在隔壁响起。
「喔,Jane来了,你可以洗澡我也可以休息了。」
洗澡?仿佛听到的是外星语言,楚枫之愣愣地看着男人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一个金发碧眼高头大马的胖女人同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交给你了,Jane,我上楼休息会儿,走的时候再来叫我,这个月我请了长休,你帮忙下午两个钟点就好,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下礼拜开始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
[没问题的,Dr.杨,这么可爱的男孩我不介意多陪他会儿,喔,老天!他张开眼了,好可爱!他会说英文吗?]
[应该会吧,至少简单的我确定他听得懂。]
[太好了!我可以跟他聊天呢,你们东方人都神秘得好迷人,我一定要他跟我说说台湾是什么样子,有草裙舞吗......]看着两个人把他一个大活人晾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怎么把他秤斤论两地卖,楚枫之就有股无名火在肚里狂烧。
凭什么他就得任他们摆布?他楚枫之何曾乖乖听过谁的话来着!?
可惜老天爷偏唱反调似地,才刚这样想,下一句钻入耳的就如蛇打七寸般准,让他那丁点残存的理智霎时飞抛九天。
「乖乖听Jane的,别给我惹麻烦。」
打了个呵欠,撂话的男人示意地随手一挥权充交代,看也没看人反应便转身朝楼梯上走,完全没察觉背后的一双眼已燃着熊熊烈焰灼欲噬人。
推开书房的门,杨晹转了转脖子伸臂拉筋,舒缓僵硬得有些酸疼的颈肩,一脸倦意地走向书桌旁临时搭起的单人小床。
为了照顾楼下那个大麻烦,他昨天一整晚都不敢熟睡,想来他实在佩服Jane那样专业看护的护士,这种工作简直不是人做的,比三更半夜被人急call起来开刀还要累。
把自己摔上床,杨晹打算好好补个眠,谁知道人都还没躺平,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就把他吓得从床上蹦起,三步并两步地夺门而出冲下楼。
「Getout!Doyouhearme?Ihateyou,youuglypig.Don'ttouchme!Fuck!Getout,now!」
还没进门,杨晹就让一长串不堪入耳的骂词给气黑了脸,表情阴骛到直想把人剁成肉泥当花肥。
搞什么鬼!?
这位大少爷的英文难道只会这个?全他妈的混帐!没一句是人话!
大步走向发出噪音的所在,杨晹先向一旁被吓到不知所措的Jane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希望她不会误以为台湾来的都这般没教养。
「AologizetoJane!」
杨晹自问自己很少这般疾言厉色地对人,不过对于这种没家教的有钱少爷他一点也不介意收起点风度,尊重是相互的,眼前这家伙显然不值得这两个字。
「Getout!滚!都给我滚出......」
歇斯底里的喊声骤然消失在一记清脆的巴掌声里,被打到偏过头的楚枫之显然被吓到了,一脸茫然地傻在当场。
「你到底在闹什么?」
瞪着那张慢慢转回的脸眼里写满惊惧,杨晹突然觉得打人的右手有点刺痛,明明错的是这不可理喻的家伙,那眼神却令他有种错觉,彷佛错的是自己。
「Whathappened?」
没办法再对着这么一双眼要答案,杨晹转向另个当事人。
「I,...Idon'tknow!Iwasgoingtotakeoffhisclothes,thenhescreamed.」被问的看护脸上神情显然也很无辜,她不过只是想帮这可爱的男孩脱衣服擦澡,一如以前那样,谁知道才靠近手都还没碰到,人就突然叫了起来。
「走开!你们全部都走开!」
「别闹......」不耐的语气终止在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呜咽里,杨晹愕然地转回头。
只见人两眼紧闭,印着五指红痕的脸早已爬满了透明水泽,红唇紧咬却仍是断续地逸出压抑的哭声,偏偏又手脚无法动弹什么动作也不能做,只能任泪水流了满脸沿颊滴滴淌落枕上,更显几分无助的脆弱。
没一会儿,另外半边原本苍白的脸也渐渐涨红起来,小巧的鼻翼急遽歙合着,紧抿的唇显得有些青紫,抽噎声也变成了喘声。
「笨蛋!用嘴巴呼吸!」冲上前一把将人捞起来靠在自己胸前坐着,杨晹急忙向一旁的Jane下令:「OxygenCylinder!Hurryup!」
「别哭了,不准哭!听到没?给我张开嘴吸气!」眼见都已经脸色发青,那两片嘴皮却偏偏还紧抿得像只蚌壳般,杨晹想也不想就是伸手去扳,谁晓得人是快昏了,牙却咬得死紧。
就在他开始考虑用暴力捏开颚关节叫人张嘴时,急救的氧气瓶总算被搬到了眼前。
将氧气罩覆上那张花猫脸,看着那张脸的青彩渐去,一呼一吸间频率也逐渐缓和杨晹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将怀里的大麻烦挪向床头靠着。
这氧气瓶本来是备而不用的,没想到竟会用在这种时候?谁想得到这么大个男人说哭就哭,还哭成这吓人的德行。
长期卧床,那点小小的肺活量根本不足以供应氧耗,更别提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肿了鼻黏膜还死活不肯张嘴吸气。
麻烦啊......
没见过人拿命闹脾气的,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
摇摇头,杨晹真不知该不该感谢自己骨子里的龟毛个性,要不是龟毛备了这原不该派上用场的小玩意,这下子不但钞票长翅膀飞了,大概还得破财打官司。
[不好意思,Jane。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看看情况需不需要你来,我猜他可能因为很怕生才会这样闹。抱歉,对你说了很多失礼的话。]向一旁等候的看护露了个莫可奈何的苦笑,杨晹心里头也是苦的直发涩。
照这情况看来,他这一个月的长假很可能可以写成本男佣日记。
[别介意,还是个孩子嘛。]孩子?佯笑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杨晹却没打算更正这错误,反正东方人的年纪这些老外总是估得十万八千远。
孩子就孩子吧,否则他还真不知拿什么解释这位大少爷的失态。
[那我先走了,需要我帮忙的话前一天打电话给我就可以,再见。]送人出门后,杨晹抱臂靠着门框思索了会儿,打算好好跟房间里的大少爷沟通沟通,他可不想三不五时就冒出这种surprise,否则他可能得把心外电击那一组也给搬回来预备着。
边想边慢步转回卧室,刚进门杨晹就让眼前的宁和景象给慑住。
夕阳余晖下,一抹单薄的身影静静坐卧着,两扇长睫犹缀着几点晶莹,如果撇开那碍眼的氧气面罩和巴掌红痕不谈,纤弱的模样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袅袅飞仙......?
眉一挑,杨晹不由地对自己突发的奇想感到失笑。
什么飞仙?这家伙根本是个只会折磨人的超级恶魔,前后不到十五分钟,就把他好不容易找来的好帮手给吓走了。
楼上那些武侠小说看来该锁起来禁一阵子,省得中毒太深脑袋都浑了。
「没睡着吧?我们谈谈。」故意将步子放沉,杨晹几乎是踱步踱到了床前,却见人毫不赏脸地扭头转开,摆明了就算没睡也不想跟他谈。
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杨晹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对付这大少爷脾气的家伙,他有的是法子。
「不想谈吗?伤脑筋呀,那我就不知道你要什么不要什么了,那么下次试试换个黑妞来脱你衣服好了。」
多少猜得到点这家伙突然闹别扭的原因,杨晹故意挑人痛脚一把踩下去,果然就见那两泡核桃眼马上睁了道缝死命朝他瞪,意思大有「你敢我就再抓狂给你看!」。
「不要?所以才说需要谈嘛。」
旋关了钢瓶气阀,杨晹伸手解下人脸上的面罩,在看到那片红肿的巴掌印时,心底不由地升起股小小的内疚感。
刚刚实在不该下这么重手,怎么说这家伙也还是个病人,何况还是个手脚暂时无力的半残人士。
也难怪这小子会哭的那般惊天动地,搞不好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打过吧。
「有什么好谈?这里你是老大,要打就打说骂就骂,我还能怎样?我连动......都动不了......」一想到刚刚所受的委屈,楚枫之就不由地又红了眼,沙哑的语声也带了几分哽咽。
这辈子他姓楚的几时这么受过气?就算是过往陆晋桀在床上的粗暴,也是浓情蜜意他心甘情愿才任人折腾,几时有过这般委屈受人欺辱的。
「Ok,Ok,Itisallmyfault.我保证绝不再犯。」眼看人抽鼻子又要哭起来,杨旸赶紧先低头认错。
「不过你也有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讲得这么难听?Jane虽然是拿钱照顾你,但人家也跟你一样是人哪,你被我打委屈,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你骂成那样难道就不委屈?」
「......」咬唇不语,楚枫之当然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原本就积了一肚子火,那女人又犯大忌地扯他衣服,他当然就忍不住发了脾气。
何况要比难听,这男人之前的冷嘲热讽也好不到哪去吧?自己也不过比他直接了点而已,外加搞错了对象。
「好,这件事就到这儿算了,我们说其它的。」
看人把唇咬的死紧,杨旸多少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不禁暗忖着自己也该改变点态度,对有钱人的好恶不该强套在这家伙身上。
再说把人搞得像刺猬似的,这个月朝夕相处可就分秒难熬了。I`?SLX"w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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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旸,我的全名。」
想到就做,杨旸首先释出善意,果然就见那双水亮的大眼慢慢从敌意转为错愕,不久就成了要笑不笑的弯月型。
耸耸肩,杨旸向来知道自己名字的发音在中文世界里的威力。
不是有人开玩笑问他有没有兄弟叫「得意」,就是问他属不属羊,更有创意的则是问他报小名干嘛,所以日后只要是跟会说中文的人种报名,他一律强调那是他的全名。
就不知道眼前这小子的反应会是什么?突然间,杨旸发现自己竟有点期待着等会儿的所见所闻。
「呵呵......」忍了又忍,楚枫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实在难得有一亏男人的好机会。
「痒痒?你究竟是哪里在痒?手痒脚痒还是......看起来好像皮比较痒对吧?杨伯父伯母还真是先知灼见,知道你很......」
欠揍。
无声比着唇形,楚枫之乐不可支笑着,一扫之前口头老吃人损的闷气。
「杨旸,木易杨、日易旸,我妈生我的时候是晴天,也希望我以后的人生都是晴天。」抱臂看人咧嘴笑的开心,杨旸并不在意被人拿名字大作文章,反正主动报名本来就是准备逗人笑的。
「而且很方便,叫我杨或旸发音都一样,拼音也一样,谁放前谁放后没什么不同,那些老外才不会老是搞不清楚哪个是firstname。」
「羊?哈哈......」突然又联想到谐音相同的单字,楚枫之不禁笑的更是畅意,「有没有人......叫你......咩~」
咩声一出,连杨旸自己都忍不住笑摇了头,这小子的创意至今他还真没听人说过,十足的鬼灵精一个。
「喂,别笑的太过火,等会儿又喘不过气。礼尚往来报个名吧,总不能一个咩一个喂的,我这儿可不是动物园。」就怕乐极生悲再一回手忙脚乱,杨旸赶紧转了个话题。
「我记得你提过你爷爷叫楚什么的,所以你姓楚,然后呢?名字?」
「......你真的......不知道我?」笑容渐敛,楚枫之轻声低喃着,再次认清了现实。
他真的一个人地被丢在了这里。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也不知道谁有那胆子敢对他这么做,但他是真的被丢下了,连着寥寥几把钞票被丢给了这个叫杨旸的陌生人。
否则这男人不会不知道他是谁,更没道理不知道他的来历。
「......我叫楚枫之,枫叶的枫,之乎也者的之。」几近心死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黑黑的瞳仁里一片死寂,直到一个念头突然劈进脑里。
「杨旸,让我打电话!我是一个大企业主的独孙,要你断绝我跟外界联络的人很可能是绑架......」
「这你放心,不会的。」把手压上那激动轻颤的肩膀,杨旸严肃地摇了摇头。
「委托我的人出示过你的身分证明,还包括你之前就医的详细纪录,只是我没留心去记你的名字,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外人能拿得到的,尤其是你的病历,如果照你说的,你是财团的继承人,那么除非是当家作主的点头,否则这东西医院不可能也不敢外流,我敢赌连你车祸入院的事应该都没几人知道。」
光是从转院到这里医院疗养的阵仗来看,就不难想象在台湾那边保密的程度会是如何的滴水不露。
「能......作主的?我爷爷!?怎么会......」
那老头,是终于想清楚决定放弃了吗?
早就该......放弃了吧......
闭上眼,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在心底不住发酵,有些落寞却也像放下了块大石,说是如释重负却偏又有点什么酸沉沉地让心空得慌。
楚枫之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明明就不是舞文弄墨无病呻吟的那类人,偏偏厘不清这五味杂陈的感受,只能任其淹没,孰不知如此心绪在脸上流露的全然是片无助茫然。
莫名地一阵心烦,杨旸突然很想大力把人摇起叫那双眼张开,至少别给他摆出这种缥缈地似快化作虚无的难看表情,又不是童话故事的人鱼公主,再说也没什么王子负心抛弃他吧。
「安心养病吧,I'myourdoctor.不会让人对你不利的。」
誓诺般的话语没经大脑地就冒了出口,话才讲完杨旸就后悔的想把舌头咬掉,赶紧就想补句玩笑话唬弄过去不作数,然而才张嘴就看到那空茫的表情有了丝生气,让他只能把到口的重新咽回喉。
算了,一句话而已......望着床上神态逐渐转为安祥的人儿,杨旸不自觉也松了口气。
反正也不见得会有兑现的时候,就当是那巴掌的赔礼吧。
第三章
心情平静过后,人也就慢慢变得昏昏欲睡,楚枫之没有拒绝周公的造访,放任意识深沉,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奇怪感觉却让他从黑暗深渊中逐渐醒了过来。
「......你还在这儿?」艰难地撑开眼皮,就看到张称不上熟悉的脸盘近在眼前晃,楚枫之迷惑地眨了眨眼。
「作工啊,哪像你大少爷好命。」抬头瞥了眼那双泛困的朦胧睡眼,杨旸依旧手下没停地忙着,心底则是不住默祷着等会儿别又是魔音穿脑的高八度尖叫,他可没预期这家伙会在这种时候醒来。
刚醒的脑子迷迷糊糊地运转不灵,楚枫之一时还转不过来男人到底在说什么,直到身体被翻转成侧改了个方向,人才如梦初醒睁大了眼。
「你在干嘛?」
温热的湿暖感觉在背上游移着,很舒服却也很诡异,尤其当这感觉从背蔓延到腰,然后还大有往下发展的趋势时。
「杨旸!」
「干嘛?」
「我才要问你干嘛!你干嘛摸、摸、那儿。」大嗓门嚷嚷倏地结结巴巴没了气势,看不见的另头楚枫之早已急红了一张脸。
「摸哪儿?喔,屁股呀。」泰然自若的语声毫不见半分尴尬,甚至还说的再直白不过:「你洗澡难道这边都不洗的?」
把毛巾丢回热水盆里重新拧了把,杨旸不禁感谢起上帝听见了他的祷告,比起Jane连衣角都没踫着就被骂的狗头淋血,他应该算真lucky了,就不知这份好运能维持多久。
「洗......澡?」还没完全消化这两个字账面上的意思,楚枫之就让下个触感给搅得脸色阵青阵白。
「杨旸!」
「又怎么啦?」摇摇头,杨旸不由地哀叹自己的两耳终究还是难逃魔音洗礼的命运。
「你、你在干嘛?」
「不是跟你说了在帮你洗澡嘛,你老年痴呆啊。」
「......」老年痴呆?打翻了水彩盘般的精采脸色已分不出是羞还是气,楚枫之狠狠吸了口长气储备肺活量。
要不是那只手在那不该碰的地方到处乱摸,他哪会一问再问,当他白痴呀!?
「你、在、擦、哪?」一字一顿,危险的语气摆明了某座楚姓火山已在爆发边缘。
「股沟啊。」仔细地扳开两片臀丘揩抹着,杨旸将湿巾折迭换了面,然后倾身向前将并拢的长腿抬起一只至肩上扛着,「现在是鼠膝。」
语声还没落全,杨旸已是将湿巾探向两腿间的柔嫩禁地,蓦然肩上却是一沉,力道虽然不大却已足够让他啧啧称奇。
好家伙,看不出躺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有这点力气。
「该死的!别碰我!」死命压着腿,吼出六个大字后楚枫之已是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无奈再使劲那条腿也只像腊塑摆好看用的,根本蜻蜓撼石难移分毫。
「好好,我不碰,你先别这么激动。」
有了不久前刻骨铭心的前车之鉴,杨旸这回可不敢不理人硬着来,只得先缩回手将肩上的腿弯抬下放回原处,回头再想法子看怎么完成这份既劳力又劳心的浩大工程。
「澡不洗就算了,伤口至少让我换个药吧。」
伤?又什么伤?好不容易安心喘了口气,入耳的偏是句好比天书的外星文,楚枫之马上又绷紧了神经备战,好半晌才恍惚想起之前后腰那儿好像是有点疼。
问题是若照男人所说的算,离那场车祸少说也半年了吧,有什么伤这么惨大半年都还好不了?
腰吗......该不会不能走了吧?
「哪里?车祸伤到的?很严重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丢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楚枫之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跳出了口。
千万别跟他说这辈子都得跟那两轮的椅子黏在一起。
「Here.」轻轻揭起虚掩的纱布,杨旸落指在创口周围的红肿处比了比,刺痛感立即让人触电般一颤
「不是车祸受的伤,是褥疮。」
「褥、疮?」又是两个天外砸来的大字,楚枫之皱眉瞇了瞇眼。
「Yap,久卧不动,难免。」
难、免?欺他不懂得花钱消灾这道理吗?一千万就算只是台币也没这么白花吧。
「......为什么会久卧不动?不是有请看护吗?」
「呃,前一个看护......有点......欸,怎么说呢?」
歪了歪头,杨旸努力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叫人抓狂,就说商人最讨厌了,没事尽往这小地方斤斤计较干嘛。
「有点什么?」肉长在他身上,钱也是从他口袋里掏出去的,楚枫之抱定了打破沙锅也要问到底。
「这个......那小护士只是有点粗心大意啦,所以才换了Jane呀。」
刚把人搬回家静养时院里头的工作正忙,他也就完全放手给看护没多过问,等到工作的事告了段落有空把人好好从头到脚看一遍时,才发现聘雇的看护心不够细外加有些偷懒,当然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细皮嫩肉的也是问题之一。
总之不过一个多月,他大少爷的后背就已经灾情惨重,只差还没感染引起败血,吓得他捏了把冷汗直呼上帝。
「如果不是Jane照顾的好,你这背腰屁股的还不知道要多烂几个地方,结果谁晓得你大少爷第一眼就把人给我撵跑了,你知不知道这年头像Jane这样有经验又有耐心跟爱心的看护实在很难找?不是你少爷有钱就能解决的。」
先发制人,杨旸略过所有的前因后果直接把话题跳到不久前,否则照这小子的少爷脾气,若让他知道了如此原由,耳根子保证绝对不得清静。
「......」咬着唇噤声不语,楚枫之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他也知道之前歇斯底里不讲理的行为活像个不知民间疾苫、惯于颐指气使的任性大少爷,但要他怎么解释说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他不爱女人,尽管商场上因为身分没少上过酒家逢场做戏,为了掩饰性向也没少跟女人上过床,但他还是无法忍受那软绵绵躯体的主动碰触,凡是跟过他的女人都晓得他这禁忌,偏偏那个叫做Jane的洋妞......而他却动也不能动逃都逃不了,怎能怪他反应如此激烈。
「知道错了?明天Jane来跟她道个歉,她人很好不会在意的。」
「我不要......」
「不要什么?」尾音有些危险地高扬,杨旸拿着镍子夹绵球擦拭伤口的手也跟着多使了几分力。
还以为这大少爷默不作声是表示终于懂得检讨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死不认错?好不容易抛开成见累积起的丁点好感瞬间蒸发无踪,对这位有钱大少爷的评价也再次down到了谷区。
「姓杨的,我是不能动不是没知觉!给我轻点儿!」龇牙咧嘴忍着疼,楚枫之实在觉得自己很冤,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判了刑,而这位断章取义的法官大人还身兼侩子手直接执刑,连上诉的机会都没留。
「我说不要又不是不道歉你气什么气!这么心疼她,那女人是你妈啊!?」一分分被凌迟的是自己的皮肉,楚枫之可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地再赌气不开口,但也没好口气就是了,结果就是阵阵抽疼变成了攒心剧疼,痛的他直咬牙打颤。
「......妈的!」
「大少爷,再敢问候我妈一句,信不信我就把你从窗子扔出去?」
「......」胸膛剧烈起伏着,楚枫之气极地狠瞪着人,片刻后猛地偏头埋进绵枕里。
见鬼地他哪里对他妈不敬了!?
不过是句口头禅而已,男人间不都这个样子?他就不信这个假洋鬼子从不说fuck或damn之类的,有什么好小题大作一副他十恶不赦该下地狱的样子?
为什么这男人总要把他想的这么坏?他妈的到底哪里欠了他姓杨的!
他生来就是有钱人家少爷又不是他的错,关他啥屁事!?再说这家伙不也是拿他家钱办事的,凭什么装道学假清高!
「又怎么?这回又委屈你了?」眼见人转了头大半晌没声响,杨旸才觉得不对,赶紧抓了块纱布掩在伤口上把人翻正,果然就见那张脸又是爬满水泪憋的青紫发胀。
「又哭?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
气急败坏地抓过一旁的氧气罩直往那张斑驳脸盘上套,看着人从无声饮泣到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杨旸只有无奈地拿手撑下巴静坐观赏,就怕再说句不中听的又惹得这泪娃娃水涟涟。
氧气瓶就只这么一小罐,他可没准备多的,哭不停就只有闭眼去见阎王了,而他敢说床上的当事人绝对没这自觉。
怎么会搞成这样......懊恼地捧颊猛叹,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少说也有三、四个月逃不了,他真不敢想未来云云。
如果照中国人的玩法拿他跟这家伙的八字去合,命盘不用排他都可以知道答案是绝对大凶。
从这家伙醒来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两次快闹出人命了,而自己向来代表东方人「君子」两字的泱泱气度也给毁的差不多,完全破功。
他跟他,根本就像两条斗鱼,关在一个水缸里只有斗到一方翻白肚至死方休,现在是因为其中一条病厌厌的没什么战斗力,等气足了能跑能跳......呃,如果能撑到那时候还两方俱存没人阵亡,他真怀疑这间屋子还在不在。
要命哪......怎么会去惹了这么个麻烦?就知道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年头钱还真不是普通地难赚,不知道现在把支票跟这家伙打包寄回去物归原主还来不来得及?
又是一声喟然长叹,杨旸挫败地垂了脑袋。
想是这么想,可是他需要这笔钱哪,想想这些缘花花的钞票能做多少事......他应该做得到对这大少爷多点好脸色吧。
「喂,哭够了没?」推了推那依旧微颤不已的肩膀,诡异的罪恶感再次萦绕心头,杨旸皱了皱眉。
他怎么突然觉得好像小时候跟邻座女生吵架,把人欺负到哭的浙沥哗啦才别扭地低声下气哄人开心求和休兵。
不会吧?当年的男女大战套在此时此景未免也太......不伦不类。
「喂,我们把话说清楚。」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杨旸再次伸手推了推人,「听到没有?光哭有什么用,哭瞎了眼那点水也淹不死我。」
话才出口就见那暂歇的喘息又渐形转剧,杨旸忍不住在肚里骂自己嘴贱,明知人激不得开口还夹枪带棍,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找麻烦罪受?
「啧,我不是那意思啦,我的意思是说--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讲,光哭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又不是女......」察觉到自己没两句口气就又冲了起来,杨旸只得赶紧闭上嘴。
看样子,要跟这家伙和平共处......还真的很难哪......
「喂,嗯,枫之......」
和平的第一步,至少先叫名字感觉比较亲近点吧,杨旸如是想着。
只是......枫之?没记错的话这发音怎么跟「疯子」这么像?他中文久不用了该没退步吧?
怀疑归怀疑,杨旸却不敢挑这时候再捅马蜂窝,只能力求自己的咬字正确,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让这位人少爷以为他是故意取笑他。
「你刚刚是说你不要什么?」重拾引爆这一场混乱的话题,杨旸字字斟酌问的很小心:「告诉我,我们好好讨论看看。」
「......枫之?」小心翼翼地拿下覆面的氧气罩,却见那双噙着泪渍的眼依旧没睁开的意思,整个人安静到让杨旸不禁开始怀疑他睡着了。
许久,细如蚊蚋般的声音才断续地从那两片微启的双唇间逸出。
「......好冷......累......」
贴近人嘴边把话听清楚后,杨旸才发现自己粗心大意地忘了给人盖被,之前为了擦澡脱的衣服也没帮他穿回去,就这么光溜溜地大半天也难怪要喊冷,而以这家伙目前的烂体力,连哭两场还没昏死也称得上奇迹了。
看了看桌边不再冒热气的水盆再望了望床上裸裎的躯体,杨旸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决定放人一马入梦。
澡随时可以再洗,顶多麻烦些,好梦却是难寻。
对这家伙而言,现在最需要的该是睡场好觉养足精神体力。
再说他也不想跟条气息奄奄的病鱼同关一缸,要斗,就该势均力敌才不会老让莫名的罪恶感搅失了兴致。
意识从睡梦中慢慢苏醒,楚枫之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浑身软绵绵地好舒服,好像好久没醒的这么愉悦了。
低低咿唔了声,楚枫之往脸下柔滑的丝枕蹭了蹭,提醒着自己等会儿要在PDA记下这是哪家饭店的床,又软又暖,以后好常来光顾,或是干脆就买下这一个单位算了。
「醒了?」
兀自做着美梦,谁知道一声不合时宜的低沉男声却大煞风景地打破了一室宁和,楚枫之不悦地皱了皱眉,边睁眼边打算一脚将这个扰了他清静的床伴给踢下床去。
「......」不张眼还好,眼一张就连那最后的美梦也灰飞湮灭连点残渣都不剩,楚枫之懊恼地竖长了嘴,刚醒的好心情眨眼已不复存。
「看来是真的醒了。」
扰人的男声依旧自言自语着,楚枫之索性又闭了眼打算重新寻梦,没几秒却突然又睁大了眼,见鬼似瞪着近在寸许前那张脸。
为什么这男人也在床上?还离他离的这么近!?
看着人从像只猫咪般蹭着他的胸膛撒娇,到突然拉长了脸再到突然撞鬼似地瞪大了眼,一惊一乍间生动的表情直逗的杨旸想仰天大笑,而他也真的笑了。
爽朗的笑声直震的耳朵紧贴声源上的楚枫之头昏脑胀,奈何抬头也离不了几公分,无力挪移下只有打破沉默动嘴抗议这震耳欲聋的酷刑。
「姓杨的,吵死了!」
「呵呵......Sorry,忘了。」竭力忍住笑声,杨旸依旧笑扬着唇角,胸前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实在有趣到让人很想捏上一捏。
「你怎么在这儿?」
既然都已经开了口,楚枫之也就不再继续赌气不说话,再说他这人有项旁人都不敢信的优点--没有隔夜仇,再气再怒睡一觉起来也都消了七七八八。
以前就常被陆某人调侃说脑子空空神经大条。
也许真是这样也不一定,否则亲密爱人也就算了,怎么连眼前这称不上认识的讨厌家伙都能原谅得这般轻易......
「喂,别躺久了就鸠占鹊巢,这是我的床好呗。」眼微瞇,杨旸显然也发现了人口气虽差却是没了昨天的火气,这点发现让他不由地大感兴趣地挑高了眉梢。
「喔。」漫不经心地低应了声,楚枫之没再争辩什么,床是人家的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倒是想问问这姓杨的在哪儿买的床,真的很不错睡说。
就这样?眉挑的更高,杨旸突然觉得对于眼前这位大少爷感觉似乎变得很陌生,这些可以称得上单纯的言行一点也不像他所知道的有钱人。
他原以为这家伙会横眉竖眼地叫他滚下去,他如果不肯,再就会端出什么花他家的钱床也是属于楚氏云云之类的经典混帐话,哪晓得居然只是不痛不痒地「喔」一声就没了下文。
这尾斗鱼,该不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就软成没脾气的蠢金鱼吧?
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人吊错瓶吃错了药,下一句窜入耳的就让杨旸想拿温度计直接塞到身上这家伙的嘴里去量量。
「喂,你的床是在哪儿买的?」
什么意思?想叫他再买一张挤进这间房里吗?NOWAY!
「......Downtown的一家shoppingmall,干嘛问这个?」
「等我回去的时候,记得带我去买,这张床很舒服。」
「咳咳。」轻咳两声,杨旸脸上尽是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
这小子如果不是天生的后知后觉就绝对是脑袋里的逻辑回路有问题,聊了这么久,难道到现在他都还没发现自己是怎么躺的吗?
「我说......咳,枫之。你大少爷好像是半个人横在我身上吧?这跟我的床舒不舒服应该没什么直接关系,要把我也搬回台湾去吗?」
这男人在说什么?狐疑地微仰首,楚枫之下意识挪了挪手,这一动就发现手下的触感果然有点奇怪。
奋力撑肘稍稍仰起上身,这才赫然发现他趴枕着又暖又滑的东西居然是某人光溜溜的胸脯?
「!」惊到说不出话,虚软的双臂却是无力再撑住自己,倏地又重垂跌回了那片肉色被褥上。
「唔,咳咳咳......谋杀啊!?」惨叫了声,杨旸这回真是被撞到岔过气上,边抚胸咳着边把怀里的祸首推往一旁摆去。
「我也很痛呀,瘦不拉几地都是骨头!」吃力地将手移到额角上揉着,楚枫之也是一脸吃痛的表情,拿头撞肋巴骨滋味也不好受哪。
看人孩子气地噘着嘴嘟囔抱怨,缓过气的杨旸不觉莞尔地露出了笑意。
这家伙,有时候还纯蠢的挺可爱的。
「我看看。」拉开虚掩的手仔细瞧了瞧,杨旸接手轻揉着有些红印子的地方:「要不要我吹口气痛痛飞飞?」
「去你......」笑闹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楚枫之显然想起了睡前出口带脏的代价,和谐的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沉凝。
「好了,没事,下次要摔前通知一声,我会记得拿肚皮去接你。」故意开着玩笑带过断一半的话语,私底下杨旸却是暗自一凛。
这小子怕他......
这原是他想要的结果,确立这间屋子里谁才是老大,叫这任性的阔少爷懂得什么是规矩,然而当成果呈现在眼前时,感觉却是见鬼地差劲。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张脸对他露出惊惧的表情。
「饿不饿?要先吃饭还是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丰功伟业?」翻身下床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暖暖日阳下杨旸笑的一脸和煦。
既然不想人对他畏如蛇蝎,说不得态度就得有所改变,就算是两条斗鱼同处一缸,也不见得非时时刻刻斗的你死我活吧,尤其当其中一条看来有点傻,应该不难拐。
「......什么?」
这头大拨算盘,那头被算计的则还是一脸茫然地脑筋转不过来,孰胜孰负,答案显然已昭然若揭。
「欸,你不会忘了你的澡只洗了一半吧?」
「......」不自在地僵了僵,楚枫之实在很想选择前面的那一项答,可是比起咕噜直哀的五脏庙还有件更重要得优先处理的。
「我、我想先上厕所。」
红着脸提出要求,楚枫之原以为会惹来几句揶揄,没想到这诸事刁难的男人这回倒很干跪地一点头,只不过下个动作却是莫名其妙地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薄被。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掀了被子,楚枫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横在人前,羞赧的潮红一路从脖子爬上了脸,烧得整张脸都热哄哄的。
抬不了手遮掩,楚枫之只有学鸵鸟紧紧闭起自己的眼。
「穿了还不是要脱?就跟你说澡没还洗完嘛。」好笑地看着那张脸十秒内由白转红,杨旸不禁考虑着该不该拿把扇子替那张脸煽风降降温。
只是若照委托人所言,这小子的风流史可以写满一卡车白纸,怎么才少件衣服蔽体就臊得如此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doctor吗?再说也不是第一次被我看了。」一把将人抱起走向转角的浴厕,杨旸轻轻地将人放在马桶上靠着水箱坐下。
「别跟我说坐着不会上,还是要我抱你站着帮你扶着小弟弟上?」
话一出口,就见才褪了点红彩的俊脸马上又涨成了猪肝色。
「哈哈,我发现你很可爱耶,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你这样怎么谈生意?一说谎岂不就穿帮了?」
「谁像你,哪有人好意思说的这么直接?」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楚枫之不甘示弱地加以反击。
哪是他容易脸红?根本是某人的脸皮厚到可以跟墙比。
「不好意思?Please!I'madoctor.Asurgeonok?」抱臂斜倚着门框,杨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别说你外头长的这几样东西,就连你肚子里装的哪样我没看过?血管神经组织肌肉的,有什么不好意思讲?别说中英文了,我还可以用拉丁文告诉你那玩意的学名。」
「是,你杨大医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就算是美女脱了衣服在眼前晃,我看你也已经千锤百炼没反应。」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好胜心驱使下,楚枫之早忘了该对这男人保持戒慎距离。
「的确是没你们公子哥儿这么不经挑逗。」耸耸肩,对于被质疑的男性能力杨旸毫不费力地就把球再丢了回去,还附送一记狡黠的眼色。
「知道什么是职业病吗?看到一个人我通常直接就把他分解了,除非认识久了,我才有办法忽略那些骨呀肉的只看他外在皮相。」
什么意思?眨眨眼,楚枫之狐疑的目光尽在自己手脚间打转......
难不成我现在在这家伙眼里也只是一副骷髅骨架?
看着那双眼犹疑不定地瞟来瞟去,杨旸就知道这大脑回沟少了几层的家伙已经被他唬住了,微扬的唇弧不由地越咧越大。
「喂,你还憋得住啊?我站的腿都酸了,真尿不出来千万别客气呀,我很乐意借手给你帮忙的。」
话一说完,就见那双微瞇的眼眸越瞪越大,腮帮子也跟着越涨越鼓,最后终化作一声暴走的冲天大吼。
「出去!」
笑嘻嘻地转身还人一片自在,杨旸再次确定了。
比起让这小子怕他,他更喜欢那张脸有着各种多采多姿的颜色,尤其是酡红的嫣彩,还挺适合这位细皮嫩肉的大少爷。
注:有研究认为大脑回沟纹路的深浅与多寡与该生物的智能有关
第四章
三十多个日子,看似漫长却也不过只是历本上的一页,转眼即过。
荏杨旸刻意收敛自己对有钱人的厌恶观感下,这段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勉强还称得上平和,至少没发生命案,也没劳师动众再搬什么救命家伙进屋里。
朝夕相处下,杨旸发现这个姓楚的大少爷其实不难搞定,可以说不难共处,甚至三不五时还有让他惊奇的地方,完全颠覆了他对所谓世家第二代纨裤劣性的刻板印象。
比如说这家伙的确有些任性骄纵,但却很少无理取闹,口头上是没什么礼貌,却也没嚣张到颐指气使,感觉......就好像是个习惯了高位却又涉世不深的单纯孩子。
涉世不深?摇了摇头,杨旸不禁对自己这不适宜的形容感到好笑,在钱堆里打转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用得上这四个字才对。
「喂,再傻笑就要迟到了,小心老板炒你鱿鱼。」看人对个镜子打理仪容也能莫名其妙地笑上老半天,横趴在床的楚枫之就忍不住婆妈提醒着。
「知道要迟到了你还赖床干嘛?」
「我?关我什么事?是你要上班又不是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甚至索性揣了抱忱入怀打算回头补眠,早起可从不是他姓楚的美德。
「我记得好像跟你说过要开始做腿部复键了吧。」随手抛了件休闲衫和长裤上床,杨旸对着镜里倒映的躺影挑了挑眉,「还是说楚大少爷不想站了,打算一辈子矮人半截也没关系?」
「呿,我只是忘了干嘛这么毒。」嘀嘀咕咕地翻坐起身,楚枫之伸手捞过床尾的衣物开始换装。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与锻炼,两条手臂虽然还无法恢复到车祸前有力,型态也稍嫌细瘦,但日常生活的一些动作却都已无碍,甚至还可以拖着身体移动,只是欠缺运动没什么肺活量挪不了太远,而且匍爬的模样也不怎么好看,谁叫两条枯木般的腿还是软绵绵地使不了力。
要不是还有知觉会酸会麻会痒会痛,他真要以为自己成了残疾人士。
「你不是习惯了还废话?」整理好自己,杨旸走向床边帮人抬起腰臀穿上长裤。
七百多个小时黏在一起的生活,两个人都逐渐熟悉起彼此,说话的方式,表情的意思,慢慢地一点一滴适应习惯,不再像初相处时一句话不对就擦枪走火闹得天翻地覆。
「你管我!」吃力地弯腰从脚尖套上裤管,等完全拉上腰穿好时楚枫之已显得有些微喘。
看着那白皙双颊泛出苹果般的淡红,杨旸目含深意地睇视着人,一如之前般,只要是能力所及的,做来再累这小子也绝不向自己求助一声。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因为某人少爷脾气,爱面子不服输,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间的相处日渐融洽后情况也不曾稍改,除非试了又试真做不了,否则绝不会开口请他帮忙,反而是他自己有时候看的难过,干脆在人动嘴皮前就先伸手管了。
就像刚刚那般,如果他没帮一把,这小子绝对会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直到把裤子穿好。
这一点,也不像他所知的有钱人家大少爷。
就算没娇到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好逸恶劳的习性总难免吧,再不然,依赖心也该有点吧,尤其在现在这种势单力孤又病弱的时候。
「姓杨的你还没醒是不是?干嘛瞪着我发呆?」摸了摸脸,楚枫之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找面镜子照照,该不是脸上长了花还是依旧骷髅脸一张怕他出门吓坏路人?
笑笑拍了拍一脸疑虑的人,杨旸弯下腰一把抱起这个离标准体重显然还颇有段距离的家伙步出卧房朝大门走去。
「喂喂,就说别这样抱我,活像个女人似的,难看死了!」嘟囔抗议着,虽然早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搬来搬去,楚枫之还是紧张地搂紧了手上攀挂的脖子,就怕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去。
就算他现在瘦得剩一把骨,好歹也该有四、五十的份量吧?这家伙老爱用这种抱法抱他难道就不觉得手酸?
呃,也许真不会......随着问号跃进脑海的画面是具叫人又妒又羡的健美躯体。
朝夕共处再加上夜夜同床共枕,楚枫之很清楚那斯文的衣着假象下蕴含的力量,没虎背熊腰的恐怖却也胸是胸腰是腰的,更别提小腹上的结实肌肉该有几块就几块,不像他现在......全一统成了一大块。
如果能忘记那家伙所有的恶行恶状、那张臭嘴还有超烂的个性,光论那出色的体态......老实说,不管是落在圈子里或圈外女人眼里,都足以叫男男女女血脉贲张口水直流。
不过前提是先得把这家伙作成蜡像标本,不言不语不会动才有可能,否则只要让他一开口,再犯花痴的人也会被气个半死,别说还有口水流了,不吐血就已是万幸。
「又在想我什么坏话?一副幸灾乐祸的贼样。」
拉开车门把人放进左前座上系好安全带,杨旸随手赏了记暴栗敲在那颗神游九天外的脑袋上。
「哪有?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抱头缩了缩肩,楚枫之忿忿对着坐进驾驶座的人抗议着,然而不一会儿就叫突生的违和感分了心神,东看西瞧了老半天才发现不对所在。
「方向盘在右边!?」
「废话,这里是澳洲,traliaok?」无奈地摇摇头,杨旸单手一抡方向盘利落地将车驶上车道。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英系国家大多是右驾,没知识也该有常识,还一句什么看电视的,你家不是搞企业的很有钱吗?不会连台电视也没吧。」
「啰唆,问一下不行啊?」赌气地转回头直视前方,楚枫之打定主意一路上不再搭理旁边的讨厌鬼,只是没多久他又觉得不对了。
这回不是车子里还有什么新鲜事物让他感到惊奇,也不是窗外如诗风景有什么特别,而是随着车速渐快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比坐云霄飞车还惊险似地,就连呼吸也感到气窒地越吸越大口气。。
「停......停车!停!」紧抓着车门上的握把,楚枫之再也忍不住地喊出声,只是音量却虚弱地宛如垂死呻吟。
「What?」耳畔飒爽的凉风徐徐轻拂,杨旸没听清楚身旁人又在咕哝些什么,许久后见人没反应才转头朝人望去,而这一看却叫他惊愕地挪不开眼。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张原本红润的脸盘已变得苍白若纸,额上满是汗滴甚至涔涔沿鬓滑落,青白灰败的双唇则是大张着急喘,而那总是生气蓬勃的黑眸却是死死紧闭着。
「喂,你怎么了?」伸手推了推人僵硬的肩膀,杨旸直盯着观察反应,好在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辆车,路径也还算笔直才容得他如此分神。
「枫之?喂,姓楚的!到底怎么回事?吸气吸慢点,slowdown!Doyouhereme?」放大的语声已近吼着,奈何仍传不进三十公分外的那双耳里,心急下就连惯用的英文也纷纷出笼。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杨旸迅速抬头瞄了眼后照镜,确认后方无车后骤然猛踩煞车停下。
「张开眼看着我!」飞快地解开彼此的安全带,杨旸先是轻拍着那冰冷的面颊想叫人睁眼回神,然而直到力道加重到把脸皮都打红了也无济于事,人依旧是双眼紧闭急遽地不住喘息。
「该死!」低骂了声,杨旸转身往后座疾扫了眼,可惜他的车子向来都是整洁到一件杂物不留,这下子连点可利用的东西都没得考虑。
正自懊恼间,一个灵感突现,杨旸当机立断地一把扯过紧绷如石的人体,一手捏住他的鼻子,而后头一偏覆唇掩上那张启的嘴,几秒后离开片刻又重新覆上,强势控制着换气频率也让蓄积的二氧化碳浓度让人能够自主地调整呼吸机能。
不知过了多久,杨旸只知道别扭的交颈姿势让他脖子都快抽筋了才总算把人安抚下来,而就在他打算直起身饶过自己可怜的脖子时,原本一动也不动僵硬地活像个木乃伊的人却突然紧紧攀住他,就像溺者抱浮木那般死死紧抱。
「喂~!」还来不及为自己继续受难的脖子默哀三秒,唇上重新感受到的湿软就叫杨旸诧异地愣在当场。
四唇相迭不仅是单纯的贴合,那流连在他唇上的唇瓣抖嗦地含吮着他的,甚至还不时怯生生地伸舌滑舔着,就差没明目张胆地直接探进他口里放肆。
这暧昧至极的行为,分明就是在向他索吻。
这小子疯了吗?他到底知不知道吻的是谁!?缓缓将唇紧阖,杨旸不予响应却也没将人推离,只是消极地任那冰凉的唇瓣在唇上游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投降地在心底叹了口大气,杨旸抬手捧住那汗漓冰凉的脸,一改被动地张口迎入那畏缩缩的可怜小舌,片刻后更是主客易位地霸气回攻,长驱直入给予最热情的深吻。
良久,直至感受到拥吻的对象鼻息又开始不稳时,杨旸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吻。
「你是撞鬼了还是被鬼附身,在发什么神经?」瞅着那双氤氲朦胧如梦初醒般的湿漉黑瞳,杨旸出口的依旧没好话。
然而结果却像丢了颗石到无底洞般久久无声,久到杨旸打算不理人重新发动引擎上路时才见人一脸不能置信地大瞪着眼缓缓伸手掩唇。
「知道自己做什么蠢事了?」戏谑地一挑眉,杨旸缩回正准备扭动钥匙的手抱臂靠回座背,满脸看好戏的揶揄神情,他实在好奇这位大少爷发现自己意识不清下吻了个大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破口大骂?动手拼命?恶心干呕?还是......大感兴趣朝人瞥了眼,却失望地发现答案实在不怎么精采。
不经吓地继续出神发呆?唉,再外加一张不知被他拍红还是窘红的关公脸。
衡量着人短时间内大概回不了神,杨旸重新伸手握向钥匙把,谁知指尖才碰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便在耳边不到十公分处炸开。
「不要!」
「......」握钥匙的手霎时改作了捂耳,杨旸一脸阴沉地瞪向身旁的罪魁祸首。
这小子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这回又是不要什么?把话给我说完。」捺着性子提问,不是一个月离群索居的生活修身养性改了好脾气,而是忆及上回也是一句「不要」开场,漫天风暴后却发现结果竟是误会一场。
那种让脑细胞骤减的愚蠢行径他可不想再来一回,省得老来痴呆被人送进收容所里关。
「不要......开车。」
「不、要、开、车?」不把话听完还好,这一听杨旸只觉得先前压下的那点火陡然燎原狂窜,「那请问楚大少爷我们要怎么去?用两只脚走?喔,我忘了,你这家伙连两只脚都没有。」
「拜托......」
轻轻的一句低语宛若盆冷水浇头,兀自冒着肝火的杨旸不由愕然愣在当场。
相处月余,他从没见过这位大少爷在什么事情上对他低过头,更提别从那张死鸭子嘴里吐出过示弱的言词来。。
「你......在害怕?」看人环臂紧抱窣窣发着抖,杨旸不很确定地轻声问着。
天很蓝云很白,直到这小子发神经前他的脾气也都还不坏,有什么可以把这小子吓成了小白兔一只?
思前想后琢磨了会儿,很快地杨旸就隐隐猜着了让人如此失常的原因。
「我不知道、不知道......」无助呢喃着,楚枫之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只晓得他停不了颤抖,停不了渐促的呼吸也停不了鼓擂的心跳,就好似灵魂出了窍般,看得到听得到却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吓坏了,才会慌到对着一个怎么也不可能的男人寻求慰藉。
「你怎么出的车祸?」直指问题症结,杨旸挤着为数不多的耐心谆谆善诱,一方面却也不住怨叹--
明明是搞外科的,怎么还得兼作心理辅导?
「车......祸?因为那个?」迟疑地眨了眨眼,楚枫之眼里写满困惑:「不会啊,车子飞出去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怕呀。」
「解释一下好吗,什么叫[车子飞出去]?」微瞇了瞇眼,杨旸不免怀疑起他们两个中哪个才是喝洋墨水长大的。
车子有用飞作动词的吗?还是他离开的太久,中文已经改版了?
「就是......飞出去啊。」犹疑着,楚枫之也跟着瞇起了眼,他不懂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翻了翻白眼,杨旸突然觉得自己连心理咨询师都称不上,根本是特教班的小儿级教师还差不多。
「怎么飞出去的?」
「冲出护栏就飞出去啦。」
「废话!没冲出护栏你飞的出去?」受不了地暴吼出口,杨旸实在很想揪着人来上一拳醒醒脑,「你给我耍什么白痴?我是问你车怎么开的?喝醉酒?打瞌睡?还是飙过头?技术这么差也敢学人飙!」
「煞车坏了,不是车速过快失控。」也被高昂语声激起了性子,楚枫之扬声抗辩着,片刻后却是表情一黯失了气势。
「一边是山壁一边是崖坡,不是撞的稀巴烂就是摔的稀巴烂,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让车子[飞]出去?」不冷不热横睨了眼过去,杨旸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小子的白痴行径开始冒火,「莫非楚大少爷是觉得摔的稀巴烂比较会有救?」
「反正都要死,你难道不想试试飞的感觉?」想起那一瞬间自由的感觉,楚枫之就不禁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死你个头!」一掌拍掉那看了就让人莫名有气的梦幻表情,杨旸火大地一把将人扯到面前臭骂着。
「有人是关在车子里飞的吗!?想飞不会去玩滑翔翼?轻航机你大少爷也玩得起吧?穷点的话绑条绳子也有高空弹跳让你飞个够。」
「你就没想到把车子贴着山壁摩擦减速?把车轮卡山沟也行啊,煞车坏了难道连方向盘也坏了?你开的是什么烂车?还有,不要跟我说你也忘了有样东西叫airbag,就算车子撞的稀巴烂,人可不一定完蛋,我看天底下只有你这号白痴才会蠢到选死路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一飞有多难看?还是因为反正昏着不痛不痒所以无所谓?」
「......烦死了,你管我用摔的还是撞的,不都一样?又没死。」扳开揪在领口上的魔爪,楚枫之不豫地别开脸转向窗外。
选死路走?
是这样吗......回想着那一夜心情的起伏点滴,带着点淡讽的哀凄缓缓染上眼角唇边。
发现煞车失灵后,除了一时惊愕和紧接的闷郁外他的确没想过该怎么求生,脑袋里装着的全是怎么死才痛快。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无关意外与否......
看着人逃避似地不肯与自己目光相对,杨旸眼里掠过抹复杂神色。
他很确定让这小子不战而降半句也不辩解的理由绝不是因为自己那几句毒舌骂语占了什么上风,而是八成踩了他什么痛脚,却不知为什么这家伙的反应不是跳脚抓狂?反而是默不作声地全吞下肚里去......
很不习惯哪,看惯了这小子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实在很难适应人突然变成怨锁春闰的弃妇状。
看样子,有钱也不见得就万事顺心如意。
「喂,别装死,现在你想怎么办?别指望我扛你回家或去医院。」话锋一转回到现实问题上,杨旸不想再花心思研究眼前人反常的原因,非亲非故地,他没那么多多余的感情可泛滥。
离目的地少说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回头走也至少十分钟,虽然说风和日丽的,他也没兴趣背个几十公斤的大家伙散步,更别提还得再走一遍回来开车。
「......你确定真是因为那场车祸?」慢慢地转回头,楚枫之脸上明白写着疑问,「可是我真的没感到怕啊,何况车子飞出去怎么摔的我根本不记得。」
「不信?」露出白森的牙齿朝人一笑,杨旸迅速地一扭匙把,果然隆隆引擎声才响,一旁犹自嘴硬的死鸭子立即尸僵全身。
「要不要我再踩油门试试?」悻悻然调侃着,手上却是一旋钥匙熄了火,「这叫本能反应懂不懂?你的脑袋瓜子不记得可是你的身体忘不了,没有人摔得稀巴烂还能不怕的。」
「......那怎么办?」这下子饶是楚枫之再个甘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判断有几分道理,惊悸犹存的面容上满是对自己身体不听使唤的懊恼。
「你要多久才睡得着?」
「现在?」微怔了怔后,楚枫之不表希望地榣了摇头。
晨起没多久又在这种状况下,更别提地点还是据专家判断的祸源--车子上,想去找周公叙旧绝不会是以分钟为单位计时。
「......你干脆把我打昏好了。」
不无委屈地提出建议,谁知换来的却是一记翻天白眼。
「楚大少,你当是拍电影还是写小说?随便一掌就能恰倒好处地把你劈昏?信不信把你揍到鼻舌睑肿了你也可能还醒着?」
咬咬唇,有了前车之鉴楚枫之当然不敢再质疑这位医生大人的专业,只是杵在这儿进退不得的又该怎么办?
这家伙上班已经快迟到了吧,长假后的头一天就迟到......眉心紧锁,从不知打卡为何物的楚大少爷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起小小上班族迟到的后果。
「etaboutthat。反正也迟到定了,没差,大不了下个月换Jerry两个班就是了。」一句听不出诚意的反省后,杨旸探手一扳替人放倒了座位,随后将自己的椅背斜倾。
「丑话说在前,我顶多陪你饿顿中餐,如果天黑了还睡不着,就别怪我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数星星。」
看着身旁掠下话就横臂遮眼的男人,楚枫之胸口突然涌起股暖洋洋的感觉,连带地紧抿的唇也跟着放松微扬。
这家伙,除了嘴巴太毒外,人其实还不太坏嘛......
就这样,在杨旸不给压力的纵容下,楚枫之没多久就朦胧地坠入黑暗中,所以当太阳才昇到正顶,银白色的四轮大轿就已徐徐驶近目的地。
没往平日停车的位置开去,杨旸可以饶道医院后方僻静的庭园旁,徐缓地将车子停妥熄火后才朝一旁睡得正熟的人影望去。
短短十里路他可开了半个多小时,足足是平常的两倍有余,不能急起不能急煞连转个小弯也得减速慢打方向盘,一路战战兢兢的就像戴了颗炸弹般,直比新手上路还不知死了多少细胞。
横臂打量着眼前的睡美人,杨旸突然有点坏心肠地想把人鼻子捏住,可看到人如此不设防的纯净模样又舍不得下手破坏这宁祥的画面。
自己一路神经兮兮紧张的要死,这小子倒好,酣然淋漓睡的畅快,连眉都没皱一下。
嘴上怨着,眼却像着魔似地移不开,杨旸就这么支肘撑颊地睇疑着人继续梦周公,直到-声细微的哗声传入耳中。
瞄了眼中控板上的显示--一点,再不叫人起床大概连下午的诊次也要欠人情债了。
「醒醒,我们到了。」
也许因为拂面的清风让人愉悦,也许因为祥和的气氛让人沉迷,总之杨旸用着从不曾有过的低柔嗓音轻唤着,就连抚颊轻拍的动作也显得无比温柔。
「嗯。」低低咿唔了声,楚枫之缓缓张开眼睛,也许是这一个月训练有素,也或许被这迎面的笑脸所感染,他只是似醒非醒地眨了眨眼,-点也没有往昔被人吵醒的起床气。
「该起来了,肚子饿不饿?」拉开置物箱拿出叠文件翻阅,杨旸很自然地留了些时间让人清醒。
「这是哪里?」迷惑地看着窗外一片鸟鸣花开的绿油油美景,楚枫之撑臂试着让自己坐起。
「医院啊,睡糊涂啦?」视线仍在纸上浏览着,左手却那般适时地伸出帮人一把,动作自然流畅,就仿佛两人间早存着默契。
「喔。」藉力挺腰坐起,楚枫之拉着一旁的握把稳住身体,迷糊了会儿才连贯起睡前睡后的事情。
「嘿,技术不错嘛,我好象都没醒。」
「什么叫好象?根本就睡的跟猪没两样。」笑骂着帮人理了理几绺乱翘的发丝,杨旸拿着文件打开车门绕到另头。
「这边是侧门人不多,你大少爷就将就点,别叫我再跑一躺帮一你搬轮椅。」拉开车门蹲下身,杨旸把文件交给楚枫之拿着。
「你要背我?」看着面前的厚实宽背,楚枫之有些难以置信地扬高了语声。
「废话,你不是不喜欢我用抱的?难不成还有第三种方法?」
「......」伸手攀向男人的肩,楚枫之心头再次暖如三月春阳。
「抓稳了,小心头。」打了声招呼,杨旸一手抓着脖子旁的臂膀一手扶向身位缓缓站起,将人带出车外后再由两手一拱将两条无力的长腿环腰托起。
「先跟你说,里面有几个护士对你爱慕的很,再说做复健不可能没有肢体碰触,到时候别又给我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敢骂人的话我绝对镇定剂伺候。」侧身一脚勾阖上车门,杨旸边走边对背上的事故主交代着,就怕发生在家里的惨案再次上演。
虽然很不想跟背上这家伙划上等号,但旁人才不会管他们是雇佣关系还是什么,毕竟人是他带来的,万一得罪了那些护士妹妹姐姐阿姨的,未来的日子可有得他难过。
「......真受不了就打分机给我。」思索片刻后杨旸决定还是留条后路给人走,毕竟他不是当事者,虽然无法体会那感受,不过他可以模拟假想几条会令自己抓狂的情境,例如--蛇在身上爬......
猛然一个哆嗦,杨旸更加确认了有必要给人第二个选项可选。
「听到没?只是要你别对人乱发脾气,没叫你打落牙齿和血吞。」
「嗯。」低低应了声,楚枫之仿佛怕被人看见似地把脸埋在杨旸肩背上,发丝垂掩的墨瞳里却是沁染着笑意。
他突然发现,这男人也许不必做成标本也能叫人有怦然心动的地方,就好比,现在这般。
不知不觉中,两尾斗鱼间的楚河汉界,越来越便地模糊。
弟五章
偌大的复健室外,杨旸隔着透明玻璃窗看着里头人步履蹒跚地挥汗练走。
二十多个日子又是转眼即过,原本连站也不能的男人现在已经可以在无人扶持下支撑十来分钟,甚至可以跌跌撞撞地走上四、五步。
对于这样的成果杨旸不能说不满意,更甚者,还有着点小小惊讶。
头几天,他几乎是提心吊胆分秒注意着广播,就怕会有惊天动地的惨剧发生,没想到接下来的二十多天,让他挂在心上的家伙却是连吭也没吭一声,就连复健室的医护人员也不曾向他抱怨过什么,甚至还有人对他竖起大拇指称赞的。
事情演变至此,令他不得不改变对所谓有钱少爷许多负面的观感。
他原以为,不到两天楚枫之就会沮丧的发脾气,甚至哭哭啼啼的想放弃,照那小子在家里头动不动就又哭又叫的精彩表现,他真的一点也不怀疑。
毕竟复健并不是三天两头就见成效的事,其中辛苦更是不可言喻,如果没有极大的耐心与意志力,很难坚持得下去。
所以他从不认为含金汤匙出生的楚大少爷能够受得了,没想到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而更令他跌破眼镜的是--
对于陌生人的碰触,这小子不但没再像Jane那次莫名其妙地抓狂,居然还能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于人交谈应答,就只差没把和善的笑容常挂脸上装良民。
眯了眯眼,对于这老不按牌理出牌的有钱大少,杨旸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摸不透他的怪异行径......
「哈罗,Dr?杨。来接[楚]?」
听到那怪腔怪调的单音,杨旸就忍不住嘴角一抽险些挂不住笑。
那个怪里怪气的大少爷明明英文能力不差,却是怎么也不肯入境随俗取个John、Paul什么的给人方便,又嫌「枫」跟phone发音太像,偏要选择「楚」当名字。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这些外国佬很难卷舌扬声发好这个音吗?
每次看人嘟着嘴努力区辩着「楚」跟ture,而后还一俩期盼他点头认可地猛盯着他瞧,他就不知该摆笑脸还是哭脸给人看。
「嗯,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赶紧拿应酬话搪塞而归,杨旸不留机会让人询问发音准确与否,省得还得灭着良心说假话。
「怎么可能?楚是我们最合作的病人。」大动作地挥了挥手,中年女子扬声笑的开心,「Dr?杨等会儿不是还有台刀?要不药我们帮你送楚回家?」
「哦,Maria,你真是好人!时间还早我没问题,再说领薪水的工作,我可不能偷懒。」俏皮地眨眨眼,杨旸委婉地谢绝对方的好意,谁叫里头那小子不好伺候,不躺平了车子可开不动。
对外他宣称病患醒后,家里人希望能在原医院进行后续疗程,又因为他家离医院不远兼之曾是患中的主治,所以就委由他一并照顾日常起居。
对于这套社交辞令的解释楚枫之本人并没多大异议,反正离事实也没差多少,他们两个的确住在一块,差别只在于都不是非常的心甘情愿。
「啊,楚做完了,在跟你们招呼呢。」
随着女声提醒转首朝里头望去,果然就见那张汗水淋漓的年轻脸庞正充满朝气地对着他笑,推门步入,杨旸也还以一个由心的灿烂笑容。
这是这个月里另件叫他下巴阖不上的事--斗鱼真的变金鱼了。
不知仙女棒在什么时候悄悄施了魔法,往昔剑拔弩张的冲突对立突然间通通不见了。
虽然偶尔毒舌交锋依旧,但那个人好像很享受似地笑容不减半分,对着这样的一张笑睑火再大他也很难发的出来,顶多是没好气地动于敲敲那金鱼脑袋,而诡异地是那家伙竟也不恼,反而偶尔会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去。
怪事年年有,怎么也没这两三个月和这为大少爷相处来得多......
「杨旸,你看!」
听到兴奋的嗓音杨旸才醒神,只见人竟摇摇晃晃地朝自己扑来。
「喂喂~」赶紧张臂接住热气扑腾的年轻躯体,杨旸好气又好笑地在人头上轻敲了记,「你干脆直接学飞好了,还不会走就敢给我跑?」
「呼呼......我哪有跑?又没双脚同时离地。」倚在稳健的臂膀里平复着气息,楚枫之不服气地朝人抗议着,不一会儿又兴奋地直扯着人手臂摇。
「看到没?我已经可以走这么远了!」
看着人一脸企盼像孩子般讨人赞许,杨旸不禁摇头笑了笑。
一旁的复健师笑着帮腔,即使没听懂两人间的异国语言,光看表情也可以猜到楚正在向主治医师炫耀呢。
[真的?多谢你帮忙了。]
[别客气,奖赏一下楚吧,他真的很听话很努力。先去吃饭了,回见~]
[拜~]挥手示意后,杨旸转向臂揽的男人问道:[既然大家都说你很有进步,想要什么奖赏呢?]
「讲中文,please.你是说真的?」闻言,湿漉漉的黑瞳瞬间更加变得闪闪发亮。
「嗯,说吧,别叫我爬树摘星星就得了,我可不想坐在床上开自己的刀。」
「呵呵......」被杨旸无奈的逗趣语气给惹得发笑,楚枫之好半晌才能说出自己寄望许久的事。
「我想画画。找天带我去你家附边视野开阔的丘顶就好。」
「画画?你会?」不可思议地瞅着人看了眼,杨旸微屈双膝把人背上背。
这是他们两人这段日子达成的共识,只要午休时没什么人在,杨旸就不必轮椅来轮椅回地两头来回跑。
「废话!」这回换成楚枫之在杨旸肩上擂了记拳头,「你富我无聊啊,不会画干嘛还跟你提。」
「要准备什么?水彩笔、炭笔还是......蜡笔?」习惯性地一损,杨旸承认自己有时候似乎是爱上跟这家伙对杠的感觉,果然背上马上就换来一记更有力的拳捶。
「咳咳,大侠手下留情,会内伤的。」假意咳了两下,杨旸故意跌步走的歪歪斜斜,立即就感到脖子上攀揽的双臂快可以媲美麻绳。
「楚大侠枫之,麻烦对你的轿子温柔点,再勒下去轿翻人亡可别怪我做轿子的不称职。」
这一回,楚枫之索性直接拿头磕向轿「顶」。
「喂~」龇才咧嘴叫了声,杨旸却是吃亏在无手可用,总不能学人拿头撞回去吧?那结果可不像他随口哀两声了事,谁叫鼻子怎么样也不比枕骨硬。
「......我喜欢画画很奇怪吗?」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别扭地问出口,楚枫之不安地抿了抿唇,底气明显不足。
当年为了这兴趣就被老头骂过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气他浪费时间在这上头,大学毕业想弃商从艺时老头更是大发离霆,把他所有的画具画品拿去仍了不说,更让人二十四小时盯哨,连经过橱窗伫足多望眼回去都有得骂挨。
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做争论,干脆改上俱乐部、酒吧夜夜流连,玩得再疯也可以推说应酬,反正既然老头子期望他做个商人,特就彻彻底底糜烂给他看。
「奇怪,怎么不奇怪?」若有所思般眯了眯眼,杨旸没忽略肩后的低气压,却没打算正面结人答案。
「我以为大侠手上应该拿剑的,莫非阁下正是丹青生?欵,不对,丹青生好画却拿剑,拿笔的是秃笔翁,可是阁下头又没秃......」
「你在胡说什么?」被绕的七荤八素,楚枫之越发觉得半个小时前下肚的药片开始发作,他开始想睡了。
「耶,中国人的Bible你没读过?」
「什么东西?」
「金庸武侠啊。」
「......别告诉我你中文是这样练来的。」真的晕了,楚枫之索性把脸埋进弯下杨旸的后窝里,隐约是记得男人好象说过他爱看武侠小说。
「要不然呢?我八岁就离开台湾了,难道你要我跟[阿斗阿]学?」
难怪,难怪这男人跟他说中文老是三不五时就会冒出成语俚语的,偶尔掺和着英文单子,呃,还有刚刚的破台语......
唇微扬,楚枫之不由为男人的语文天赋笑开了脸,一点淡愁就在嬉闹中渐逝无踪。注一:丹青生、秃笔翁,详见金庸「笑傲江湖」。注二:阿斗阿,闽南话,外国仔的意思。
凌晨一点,楚枫之强睁着迷蒙的双眼对着床旁闹钟打瞌睡。
自从杨旸爽快地应允找天带他出去写生后,他就几乎是数着指头过日子,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约定的日子,他却患得患失地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他,全因为杨旸最近忙的比只八爪章鱼还缺只手。
常常载他回来后厚匆匆赶回医院,晚餐也越来越少在餐桌旁出现,通常都是只有他一人享用着看护带来的料理,甚至在九点看护离开后也还是见不到人影。
虽然杨旸开放了书房任他看小说或上网看看台湾的消息,他却提不起兴致,就如同他已经能够走到客厅电话旁了,却也鼓不足勇气拿起话简拔键。
有些东西,放的越久就会变得越不敢触碰,就怕摊在阳光下后由不得人朦胧看不清,而谜底一旦揭晓。日子只怕微再也无法像现在凡事不知的轻松惬意。
所以他最常做的还是当颗沙发马铃薯,看电视练英文,顺便让异国语言驱散一屋子难耐的寂静。
要两点了......再次睁眼扫过萤绿色的数字,楚枫之心底的失望越来越浓。
到现在都还没回到家,明天怎么可能带他出去?要等下午吗?还是那男人根本已经忘了和他的约定......
难过的情绪霎时汹涌如潮,和着累积的寂寞不住在心底翻腾,楚枫之逃避似地紧紧阖上眼,不再计较时间的流逝。
毕竟那是人家的工作,他不能要求这么多。
这里不是台湾,而杨旸也不是......他的谁......
自我解嘲安慰着自己,渐渐地楚枫之意识飘忽起来,最后终于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再睁眠,楚枫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他居然看到了蔚蓝的天空还有叶缝问洒下的金芒?
直到身旁一声懒洋洋的招呼入耳,人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终于醒啦?这么能睡你昨天是几点上床的?」
「杨旸?......这里哪里?」撑臂坐起,楚枫之茫然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身后尽是明信片般的如画美景。
「视野不错吧,喏,那边是我家,医院在那头,不过被遮住了看不到。」指着绿野上的建筑物一一解说着,杨旸朝一旁的画具怒努了努嘴:「东西在那,我不会弄,你自己看着办吧,等会儿我倒瞧瞧你画的像不像。」
「画?」随着男人的示意转向另一头望去,就见画架画盘染料的堆成了座小山。
「你真的带我出来画画?!我没在做梦?」
「喂~你到底是醒了没?」揉着人未理的乱发,杨旸突然向前笑的一脸坏意,「要不要我帮你捏把大腿确定一下?」
作势伸手朝人腿上摸去,就见那双黑眸瞬间褪去迷蒙,换上头了红彩爬满双颊。
「知道说蠢话了?」以为人是为了之前脑袋不清的浑话而脸红,杨旸不甚在意地倚向树干休憩,没发觉楚枫之怕痒似地缩了缩腿。
「慢慢画吧,我带了三明治出来,你可以在这儿待一整天。」
「原来没忘......」不自在地撇开脸开始组合画架,楚枫之一边嘀咕着。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大腿是很敏感的嘛,害他差点起反应。
「嘿,别以为说小声我就没听到。又没老年痴呆,跟你约定的事当然不会忘。」
「你很晚才回来?」
光是看那双眼红丝满布,就知道人没睡几个钟头,搞不好彻夜未眠也不一定,突然间,楚枫之有点小小的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答应他的事,难得的休息日这男人该可以在家好好补眠的。
「错,你该说很[早]回来才对,差不多六点,够早了没?」
「六点?!」抬头瞄了眼顶上日阳,楚枫之很肯定这男人呢就算躺下也只一两个钟头。
「有什么好惊讶的?做这行就是这样,病人可不会挑时间生病的。」张嘴打了个大哈欠,杨旸懒洋洋地滑下身在塑料布上躺平。
「所以说,你画画,我睡觉,早点在那,等中午肚子饿了再叫我。」
「嗯。」低应了声,楚枫之不再开口扰人,拿起染料开始调色。
一笔一笔静静在画布上挥洒着,作画的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殊不知身后有双眼闭没多久又睁了开。
睡不着......虽然很倦很乏昏昏沉沉的,可是不顺的呼吸和热涨的脑袋实在很难安稳入梦,杨旸有点后悔忘了多带片安眠药出来,总不能把预留给那家伙的给吞了。
迷蒙的视线栘往不远处的安静背影,几秒后又转了圈朝画架上瞄去,本来杨旸只打算当名安静的观众,可是当看到的尽是灰不拉几懂得沉彩......
这小子眼睛没问题吧?
「不该用蓝色吗?」
用手遥指着画布上头,却见人像是被他吓到般突然一震,一笔灰绿深彩霎时从底飙上了顶。
「呃,sorry。」尴尬地看人拿笔沾水稀释开错误的画痕,杨旸觉得脸上的热度又更升起了几分。
「......谁规定天空是蓝的?」瞪着理应睡死的罪魁祸首,楚枫之眼里尽是对某人多管闲事的不满。
不语,被埋怨的人只是挑眉望了望眼前的湛蓝晴空。
「谁规定看见什么就得画什么?你干脆拿照相机照好了。」
投降似地举臂遮眼,杨旸放弃和面前的艺术家再作争论,他这个学医的只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何为见山不是山的境界。
问题是这家伙不是从商的吗?在金钱数字的世界难道也可以这般......模糊?
抱着满肚子的怀疑,杨旸再次试着闭眼寻梦,总算老天爷看在他病员一名的份上没太刁难,不一会儿神智就逐渐迷糊了起来。
「......睡着了?」奇怪地看着说没两句瞬息又无声无息的男人,楚枫之只能把原因归咎为这家伙熬夜太累了,回头继续拿画笔。
日阳渐盛,沉浸在画图世界里的楚枫之终于放下画盘动了动腿,因为还不能久站,所以他是坐着画的,结果姿势太久没变,这一放松下来才发现腰酸腿麻地没-处好受。
不是老了吧......揉了揉腰捍舒缓疼痛,等两腿麻感退去后楚枫之扶着深厚的树干慢慢站起,步履蹒跚却还算稳健地朝另头走去,打算叫人起床填饱肚子。
日头有带内偏西了,也许两三点了也不一定,树后的家伙倒是睡的香甜,醒都没醒一次,看样子真是累坏了。
算了,今天就画到这儿吧......看着杨旸沉睡的身影,楚枫之暗自盘算着早点回去让人好好休息。
礼尚往来,就当是回报对方百忙之中也没忘记答应自己的事,他是真的很高兴。
瞥了眼车子的位置,权衡会儿后楚枫之决定让人再多睡会,先收拾好再挖人起来,蹒珊的步伐重新转回画架旁,着手整理起画具,再拎着东西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那台银白色的休旅车。
等到楚枫之再转回树下时已是累的满头大汗,两脚也抖的像筛糠般,一到杨旸身边就再也撑不住地一屁股坐倒。
「呼~」吁了口大气,楚枫之揉了揉乏力的双腿,他也知道自己太逞强了,差点没瘫在半路上,那可得用爬的才回得来。
看来等会儿只有让杨旸扛着走了......抿唇微晒,楚枫之偏头朝兀自好眠的男人看去。
不知这家伙会不会嫌他帮倒忙?毕竟那些画具怎么加也没他的十分之一重。
望着眼前沉静的优雅身形,楚枫之凝视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出神。
这家伙......最初真是巴不得把他扔到海里喂鲨鱼,没想到现在却......
不知为何,最近见到这男人时心脏总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到他的笑心情就会好的不得了,对上他的目光脸就忍不住发烫,甚至以往那些气到半死的恶口毒舌也变得可以乐在其中训练脑筋急转弯。
很奇怪的感觉,就好象......情窦初开那般......
皱了皱眉,楚枫之实在很难信服这结论,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风流情场的花丛老手会重温十七、八的毛头青涩,何况是当事人自己。
再说当年爱上陆晋桀时也不会,不曾这般的......快乐。
那时掺杂在丝丝甜蜜里的是患得患失的不安,是骗人骗己的伤悲,起起伏伏忧得他终日惶惶好似末日来临般。
想逃,却又像毒瘾猪不能自己,只能一分分深陷一天天沉沦......
想到哪里去了?!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楚枫之赶紧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那个陷在泥沼里爬不出来的楚枫之早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楚枫之不再为任何人而活,也不再依赖任何人而生。
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不再为了爱委曲求全。
「都是你害的,让我又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报复似地戳了戳男人柔软的睑颊,楚枫之决定该叫人起床了,家里的弹簧床总比这硬草地舒服。
「杨旸,起来了。」伸手推了推,谁晓得男人却赖皮地依然睡如死猪般。
「喂~天黑啦!」恶作剧地趴到人耳边嚷着,楚枫之原以为马上会看到猫被踩着尾巴蹦半天高的趣景,没想列换来的只是一声意味不明的浓浊咄哝,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杨旸?」
楚枫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姓杨的这家伙向来律己甚严,跟他的随性散漫完全是两种极端,再嗜睡也不可能赖床到这地步。
「喂...」再次伸手推了拖人,这一次楚枫之感受到手下裸臂传来的高热,刚刚隔着衣物他没发觉。
发烧?树荫下又是初夏的十一月天,风吹都还有点凉哩,楚枫之可不认为那是太阳晒的,慌忙把手往男人的额头上探,果然触及的也是一片骇人的滚烫。
「杨旸?听得到我说话吗?」轻拍着有些赤红的面颊,楚枫之试着唤醒杨旸的意识,然而却是除了模糊不清的呓语外什么反映也无,连挥手屏除他骚扰的举动也没有。
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直到贴近杨旸身旁,楚枫之才留意袄人显得粗喘的喘息,连呼吸都那般费力,他不敢想再拖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怎么办?生平以来楚枫之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的慌乱,就连当初发现煞车失灵时他也不曾这般不知如何是好过。
极力定下心来细细思索着,楚枫之知道要快点送人到医院,可是这附近景致虽美却是寥寥无人迹,目力所及最近的房舍也在好几里外,那根本不是他能够求援的距离。
电话?突起的念头转眼有在须臾间幻灭,谁叫这里不是台湾而是该死的澳大利亚!而且还是鸟不生蛋的乡间小城,大哥大的普及简直低到他无法想象。
好比说,杨旸身上就只有样早可以进博物馆的东西叫call机,而就算现在天上掉下台手机给他,有没有寻好也还是另个叫人翻白眼的问题,方圆百里内呀可没困难到叫做基地台的东西。
电磁波有这么可怕嘛?这些臭老外干嘛这么怕死?!
现在可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烦躁地抓了抓发,里头的东西俨然已乱成了团,当耀眼的银白再次映入眼帘中,楚枫之喟然叹了口大气--
谁想得到昔日酷爱享受速度的自己竟也有见车腿软的一天?可眼前却由不得他不试......
努力把男人翻上背,楚枫之很明白自己绝不可能用两只脚走得过去,多扛了个人站不站得起来都还是个问题。
白费力气一向不是他做事的原则,所以他索性认命地直接驮着人匍伏前进,说是认命,心里头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抱怨,谁叫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手脚并用在草地上匍爬着,没多久楚枫之就已气喘吁叮地再也顾不得姿势有多拙。
他终于能够体会蜗牛的感觉了......
真他妈重的要死!难怪那可怜的小东两只能爬得那么慢。
而且这不是草地吗?怎么碎石子还这么多?扎得他在肚里直骂脏话。
「姓杨的......你这回......欠我可多了。」
龇牙咧嘴地边骂边爬,到后来楚枫之几乎是只靠两只手机械地移动着,尚未完全复原的两条腿早罢工成了负累。
这下可好,他等于是拖着有一点五个人的重量在爬,想来蜗牛也没那么惨吧,它背上的房子可是空的。
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总算在连手都阵亡前爬到了车旁。
翻坐起身的男人面容惨地不住粗喘,整个腹面已是惨不忍睹,草汁泥迹不说,间或地还有些红痕隐现,尤其是手肘跟膝盖灾情更是惨重。
没在意手脚传来的隐痛,楚枫之歇息会儿拉开左前门,自己先爬上位子后再伸手扯门旁软绵绵的躯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拽上车。
「哈~哈~」把自己摔向驾驶座位后,人已是手软脚软地只有闭眼喘气的份,眼前都可以看见点带内金星在转了。
「呼~」深呼吸几次,觉得好了些后楚枫之才睁开眼准备面对下个难题。
试着动动脚底板,总算这点力气还有,也好在这辆车是自排,一脚煞车一脚油门勉强可以操控,若是手排......难保不熄火,他可没力气再把腿挪来挪去的。
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楚枫之毅然扭动钥匙发动引擎。
随着隆隆入耳,毫无意外地,渐渐平复的心跳又开始逐步加剧。
「杨旸,希望你平常教堂跑得够勤,别指望我的份能分你点,我可是五年一包香还用不完的......」喃喃自语着,楚枫之紧握方向盘踏下了油门,他不是赌徒,这回却得赌一把自己的心脏有多强。
听人说心跳好象可以到二百的,应该撑得到有人烟的地方吧。
「别怕、别伯、别怕......」手冷脚也冷,片刻前才热到不行的能量瞬间全不知跑哪去,浑身哆嗦地不能自己。
妈的!有什么好怕的?!死咬着唇瓣,楚枫之恶狠狠地朝自己发飙--
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
第六章
缓缓张开眼,只一瞬间茫然后杨旸就完全清醒了。
视野所及尽是再熟悉不过的布置,只是没想到有天会是自己躺在这里头。
抬手看了眼臂上的点滴针头再朝一旁已近底的点滴吊瓶望去,杨旸利落地替自己拔了针垫上棉球。
举臂活动会儿后,杨旸判断自己已无大碍,脑袋一片清爽,该已经退烧好一阵子了,只剩下重感冒后浑身酸软的后遗症。
居然落到住进自家医院来?失笑地摇摇头,杨旸觉得这回糗可出大了。
早知道就该随便吃点药压压,他原以为睡上一觉就会好的,谁晓得还是低估了病毒的能耐。
突然,杨旸像似想起什么似地皱了皱眉,伸手就朝床头的呼叫铃按上,这一偏头他才发现原来另边还有床病人。
慢慢坐起身,杨旸越看越觉得那背对自己的身影有些眼熟,忍不住走下床去。
果然,落入眼中的睡睑证实了杨旸的猜测,隔壁躺的人是楚枫之没错。
只是怎么回事?怎么人好好地也住进了医院来?而且看起来那张脸的颜色似乎比自己还要难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送他们两个到医院来的?
正困惑间,-阵轻微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回头就见是相熟的护士Anna。
「Dr?杨?你可以下床啦?」
点点头,杨旸放轻脚步朝门外走去,示意Anna到外头谈。
「怎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小感冒而已,哪可能下不了床。」
「小感冒?差点就转肺炎了还小感冒?!Dr?杨你太轻忽了。」
「有这么严重?」显然没想到病况这么糟,杨旸诧异地微挑眉梢,他只是拖了四五天没去理它,反覆有点低烧罢了,没想到竟差点转成肺炎,难怪会要住院了。
「嗯,要是楚迟点带你过来,真转成肺炎Dr?杨现在可就下不了床喔。」
「等等,你说楚带我过来的?」记忆徒然倒回,杨旸隐约记起了自己似乎开车带了人去......啊!书画!
「他怎么带我过来的?」
记起的越多杨旸就越觉得不可思议,别说那处风景极佳的坡顶离医院有三十几分钟的车程,就连车子也停在坡下四、五百公尺远,再加上那小子对车子有严重心里障碍,他怎么可能有办法带自己到医院?!
「开车啊,听昨天在急诊值班的Mary说,楚几乎是用冲的进来,吓坏了所有人,他自己也好象吓到了,白着脸愣在座位上话也不会说,后来你们两个都是让人下来的。」
「......」目瞪口呆,尽管明白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笑,杨旸还是像个颜面神经失调者不能自己。
开车?还一路没出状况地开到这儿?
GOD!圣母玛利亚保佑,他还能手好脚好活着进医院简直叫奇迹......
「......楚还好吧?」想起刚刚所见的苍白容颜,杨旸猜那小子这回大概吓的不轻。
「还好,手肘膝盖擦伤有些瘀肿,再来就是手脚肌肉都有点使用过度,Luna说停几天疗程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擦伤?出车祸了?」
就知道平常不上教堂的自己哪来这么好运,人还平安上帝他老人家就已上第微毫他不薄了。
「车祸?没有啊。」不解地眨眨眼,片刻后叫Anna的护士立即明白了杨旸的疑惑。
「喔,那些擦伤是楚背你爬到车子时磨的,不算太严重,不过应该很疼吧,帮他包扎的时候伤口里都还有些细沙,一边清理楚还一边说以后出门打死他都要穿长袖。」想到那孩子气的嘟嘴模样,女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Dr?杨没看到楚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可爱呢。」
没把后段的笑语听入耳,杨旸整个人都还摄于前头那段话回不了神。
那小子背自己用爬的爬到车上?
听人说的轻松,杨旸却很明白那有多不容易,而且那小子的腿......只怕都是靠两只手在使力吧,也难怪肘伤会严重到连碎石都嵌进了伤口里。
闲聊几句后杨旸重新转回病房,没在自己床上躺下休息,反是轻手轻脚地朝隔壁走去。
缓缓掀起被单,就看到肘弯那两个大包透着碘酒深褐的白网,布薄的裤管下膝盖处也是明显鼓着两大坨。
突然间,杨旸觉得自己竟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叫楚枫之的男人。
像似感应到他过于炽烈的注视,病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却又触疼伤口似地咿唔了声。一会儿才松了眉头再次安详地睡去。
「小笨蛋......」蛊惑似地伸出手,杨旸轻轻地将掌覆上那滑嫩的颊肤,看着人像宠物般信任地偎来时,一抹出奇柔和的神情缓缓顶绽露。
「......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吗?存心想叫我愧疚啊?」
游指抚向那微微张启的嫩唇,杨旸凝视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心底传来的骚动并不陌生,他很清楚那是代表什么,只不过习惯性有些抗拒,毕竟要走出自己设限的框框谁也无法头也不回地断然。
「我来吧。」
不恃楚枫之有所反应,温热的大掌已是按上了大腿,或压或旋力迫拿捏地还颇有几分准度,手法看来也有几分专业架子。
「你会这个?」有点吃惊地瞪着在自己腿上这捏捏那揉揉的男人,楚枫之没想过那双拿手术刀的手也能纡尊降贵做这种「粗工」。
这该不是什么职前训练吧,外科医生需要学这个吗?
「跟工作无关,我以前在学校是田径队的。」听出问语里的惊讶,杨旸好心给了答案。
大凡跑跑跳条的运动员对舒缓筋骨的手法都不会似乎门外汉,厉害点的连扭伤都能做些基本护理。
「看不出来......」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视眼前一派都会雅痞型的男人,楚枫之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男人与田径场挂上连接的地方。
「彼此彼此,我也看不出你艺术家的气质在哪。」
被质疑的男人不置可否地耸肩以对,反正他们两个一个半今一个八两,谁也笑话不了谁。
「你练哪一项?撑竿跳?铁饼?」
「我还链球咧,你就不能挑普通点的猜?放松,蹦得那么紧干嘛?」拍了拍腿外侧的肌肉示意人放松,杨旸蹲的腿酸索性也踢了鞋爬上床。
「膝盖不能弯怎么放松?呢到底是不是学医的啊?」配合地朝席内挪了挪让出位置给人,该抗议的楚枫之也没少忘。
「谁叫你驼背前倾了?往后仰。」直接推着人往床头靠去,杨旸却忘了楚枫之背后没长眼,而人对于看不到状态的反应通常都不会是乖乖顺从。
「喂,唔!」下意识就是缩腹稳住倒势,肚子一用力却是一股不期然的酸疼上涌,楚枫之下个动作就是屈肘去撑,一连两个错误的结果就只有咬牙闷哼。
「还好吧?后面是床头啊,我又不会乱推你。」再无辜姑作俑者也还是自己,杨旸只有鼻子摸摸自认倒楣,默默接下两记杀人眼神的扫射。
「我哪记得?你不会先说一声啊!」咬牙切齿地再送上一记白眼,缓过气后楚枫之就想伸手揉揉侧腹,却是怎么也乔不上位置。
「腰怎么了?」
「酸酸的,大概有磕到石头吧。」不确定地皱了皱眉,楚枫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看看:」将T-shirt拉起,就见一块拳头大的暗青烙在左侧腹上,杨旸眼色一沉变得有些阴晦,他不知道这小子连躯干体都还有着伤,没人跟他提过。
「手举高。」示意楚枫之将手举高,杨旸小心翼翼地帮人将整件T-shirt脱下,就见整片胸腹上块状的红黑瘀痕满布,甚至在肋骨处还有几道细碎的刮痕,衬着原本的白皙肤色更显狰狞。
「哇~这么精彩?」
先发出惊呼是楚枫之自己,表情却是惊奇大过于其他,就见人低着头像个好奇宝宝似地研究着自己胸眼间黑紫青黄红的各色瘀痕。
「你自己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衣服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换的,擦摇的时候也没擦到这里来他怎么会看得到。
「杨旸,为什么会有黄色的?」好奇地猛盯着肋下拇指般大小黄紫交错的瘀青,楚枫之一点也没发觉身边的男人脸色已经有些危险。
「我看看你的腿。」
分膝半跨在两条长腿旁,杨旸整个人贴着楚枫之单臂揽腰把他提离床面,另只手则迅速地将松紧带裤头褪至臀下,把人放回床面后再小心地将裤管过膝整件褪离。
「你、你干嘛?!」才为男人的拥抱加速了心跳,下一秒就被人剥得只剩条三角底裤,楚枫之整张睑都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地连眼都不知该往哪瞟。
从两手能够俐落活动后,他已经很久没在杨旸面前赤身裸体过,遑论现在对这男人的观感大已不同与以往。
「......」轻抚着大腿上几道带着青瘀的细长划痕,杨旸细细咀嚼着心底流淌而过的陌生感觉。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花脑子想还不如用心感受来的有效些。
「喂!很痒欵!」微微缩了缩腿,楚枫之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你到底怎么爬的啊?有当过兵吧?怎么爬成这么......嗯惨不忍睹。派你这种兵上场打仗,大概还没看到敌人就阵亡了。」恢复平常的语态,杨旸笑语调侃着人,只是声音里多了丝难以察觉的疼惜。
「还敢说?谁叫你重的像猪,猪公级的猪!」
这一激,原本还几分不自在的窘态立时退的-干二净,想到那般辛苦还被人奚落楚枫之就气的牙痒痒,早知道就放这家伙在树下发霉长菇算了。
「两三天了,你那块瘀青要揉散。」没兴趣再跟这头张牙舞爪的病猫继续争论猪不猪的吨位问题,杨旸直接跳到自己比较感兴趣的项目上。
「呃,可不可以不要?」
没发觉被人牵着鼻子走,楚枫之只想到那有酸有疼的感觉实在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对,小时候膝盖撞到黑青时,他一向都采纯自然疗法,完全无人工外力相加。
「你想当小鹿斑比?」瘀血不揉散,要回复到和寻常肤色无异可有好段时间。
「......还好啦,没关系。」
不过揉个瘀青罢了,有这么恐怖吗?不觉莞尔地榣了摇头,杨旸好笑地看着这个飞车把自己摔成稀巴烂都无所谓的「硬汉」缩头缩脖地装孬。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碍眼。」倾身向前,杨旸二说不说地将人整个箍抓在怀里,左手扣着肩,右手就探向了耶大片瘀青。
「喂!别碰!唔!别揉啦,哈!」反抗不得,楚枫之只有叽哩哇啦乱叫,又痛又酸不说,那地方根本就在腰上,痒的他直想逃。
「哈哈~很痒诶!呼呼,哈~」又笑又叫又扭又蹦,没一会儿楚枫之就气喘吁吁出了身汗,挣扎的力气也只剩下又喘又笑,直到......
「杨旸!」猛地一个机灵,楚枫之整个人触电般一颤,不知何时男人揉压的力道变成了轻柔的抚触,酸疼痒什么的全转成了阵阵情欲的酥麻。
「叫我干嘛?」一如往常的语调,像似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有旁人看不见的眼惊过抹狡黠。
「揉好就放手,别乱摸!」咬牙忍下快要逸出口的低吟,楚枫之懊恼地频拿弯不了肘的前臂撞着那只逾矩的大手。
「我没乱摸啊,不过你的皮肤倒真不错,挺滑的。」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差,游移在腰侧的手游戏般在胸腹间滑动了起来。
「姓杨的!嗯~」恶狠狠的警告还没出口,就让一声引入无限遐想的吟哦给打断,楚枫之大窘地烧红了脸,恨不能在床上打个洞把自己给埋掉。
「,敏感带?耶,你有反应了。」后倾拉开点距离,杨旸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申请,两只眼却是饶富趣味地打量着那薄薄布料下的微昂。
「废话!被你这样乱摸,是男人都有反应好吧!」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瞄哪儿,楚枫之又羞又急地直想拿旁边的胶布把那双眼贴上。
如果不是知道这算不小心的擦枪走火,他真会以为这家伙在存心调戏他。
也好在不是,否则传出去真会让人笑掉大牙,要也只有他楚枫之调戏别人的份,虽然他好象从来没那份闲情逸致过。
对女人当然不可能,而那些男孩,不用他伸指头勾就已经拜倒在西装裤下了,至于那个曾是唯一动过真心的男人......
敢的话,大概会被做的很惨吧。
「也对,你身体好多了又这么久没发泄......我帮你吧。」
「什、什么?」才回神还来不及反应,楚枫之就觉得眼前景象一晃,只见杨旸已俐落地坐到了他背后去,屈腿分跨将他整个圈在其中,两只手更逾矩地从他腋下穿出滑向小腹。
「喂!」猛然一震,楚枫之整个人绷的死紧。
那、那只手居然就这么直接攻城掠地钻进内裤里握、握住他的!?
这男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随随便便就这样把另个男人的XX握在手里?别跟他说这家伙也把手里的东西视作了枯骨腐肉,无知无觉......
「大小不错喔。」
错了,这家伙是根本没有神经......
沮丧地一垂头,楚枫之挫败地直想学古人来个仰天长啸,偏偏要害被人握着感觉错综复杂,就怕出口的会是另种意味不明的声音。
「需要多点感觉吗?」察觉到怀里人的分心,杨旸偏头就在咫尺可得的脖颈上用力一吮,手也跟着前后滑动起来。
果然太久没在人身上种草莓了......看着力道不均的半枚红印,杨旸决定要再多练习练习,头一低又啃上了光裸的肩头。
「喂~」急促喘息着,楚枫之终于确定男人不光闹他而已,是跟他来真的,下头的手规律地撸动着,不急不徐,而另只手则好以整暇地在他身上这摸摸那碰碰,如果他忍不住颤了颤,那手就更恶劣地流连不去。
「杨旸......你到底......什么意思?」
努力克制着一波波上涌的欲潮,楚枫之觉得自己没这么窝囊过,居然被人只用手就搞得这么有感觉,他有这么饥渴吗?
就算对这男人存有些好感存有些幻想,也不至于这样就发情吧?这简直就好像他已经......
「帮你啊。你的表情,好棒~」
尾字的气音全吐在烫热的耳根旁,忍不住又是一阵轻颤,加上那不知算不算称赞的甜言蜜语......楚枫之觉得自己完了。
下头抚弄的手速度依旧没变,他的人却是越来越亢奋,丢脸也不是这样丢的吧。
来不及替自己不禁挑逗的身体默哀三秒,意识就已越来越飘忽朦胧,强烈的快感渐渐主宰了楚枫之整个人,令他甚至不自觉地挺腰迎合那只大掌的节奏。
「KiSSme...」
耳畔软语轻喃,楚枫之受蛊惑般地偏过了头,微张的双唇马上被另副湿暖攫获,口里更探进了另种心跳,霸道却不失温柔地邀他共舞。
失神地迷蒙了眼,楚枫之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儿,整个人像似溶化了般没了形体,只剩无穷尽的热意在翻腾喧嚣,最后汇涌着炸出。
「......唔!」激昂的喊声全被人含在口里,如弦紧绷的身体随即瘫成了团烂泥,楚枫之甚至觉得眼前黑了黑。
闭眼急喘,重新获得空气的口鼻贪婪地吸着气,人却是手软脚软地移不了分毫,高潮后的余韵还在脑海里盘旋着。
奸半晌,楚枫之才渐渐恢复过来,却是又窘又恼地不敢张开眼。
他是出车祸伤了哪条神经?还是真的积了太久精虫冲脑?要不然怎么会居然觉得从没这么爽过?问题是......姓杨的只用手啊!
两只手,顶多再加了个吻,怎么就把他这个花丛老手搞得头昏脑也转?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还在回味?」
不等人检讨出个理由,戏谵的语声又在耳边搔弄,楚枫之赶紧前倾想逃离身后这乱七八糟的家伙,无奈人被锁着手脚也还软着,只是这一动,腰后的某个感觉却明显地叫他想忽略都很难。
「你......也!?」口气满是不确定的迟疑,虽然此时此景后头顶着自己的东西实在不可能是其他的。
「你说的呀,是男人都有反应不是吗?很正常啊。」
「......」翻了翻白眼,楚枫之简直无语,有的全是憋在肚子里吐不出口的。
老大,我说的是被人乱摸有反应,可不是摸个男人看个男人享受也有反应好不好?这算是哪门子的正常?
「你是gay?」综合各种症状判断,楚枫之只能有这个结论,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答案有点离谱,可是敲破他的脑袋也挤不出第二个更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没试过,我只跟女人做过,感觉还不差。」没介意这问题是否过于冒犯,杨旸只是暧昧地尽对着人耳朵吐气。
「......」再次被噎得一扼,这回楚枫之是气的想翻白眼。
这还叫做不知道!?
Gay是会说跟女人做然后感觉还不差吗?去他妈的OOXX,搞啥飞机!
「可是上一回还有刚才跟你kiss的感觉也很不错。」
什么意思?眯了眯眼,楚枫之在心底猛拉警报。
跟女人做爽,跟男人kiss也爽?双性恋!?
不会吧......他怎么尽惹这种男女通吃的该死家伙。
心底狂擂着退堂鼓,楚枫之不由地深深后悔起自己再一次的识人不明。
一个陆晋桀已经够让他吃尽苦头了,他一点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再不想看着喜欢的人在莺莺燕燕里周旋,然后患得患失歇斯底里地活像个疯子。
现在抽身,该还来得及吧......
「那你呢?你是吗?」
「......我是。」牙一咬,楚枫之索性豁了出去,把话说开了也好,早断了心里头那点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妄念。
喜欢女人的男人,早晚都会令他心碎无痕。
「所以大医生最好小心点喔,再闹我可会把你也当成同道中人。仔细瞧,你这家伙长得还算帅,身材也不错,在这个圈子可是高级品,啧啧,光是看就让人挺有胃口想做的。」
把话说的流里邪气,楚枫之故作轻狂地敞开了两腿,让人看清楚湿濡得半透明的底裤里才获得满足的东西又已蠢蠢欲动。
通常双性恋大都是不会愿意屈于下位的,再加上杨旸刚说过没和男人做过,如今看着自己一脸淫欲地对着他发情应该会很反感才对。
做到这份上,大概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还没等到人有所回应,楚枫之就已经开始怀念起之前那些毫无城府、毫无芥蒂的嘻笑打闹,怀念起现在这种体温相偎的温暖,这段快乐的时光他该会一辈子记得。
边回忆着楚枫之也边做着心理准备,好承受等会儿刺耳的毒言恶语,照这男人以往的功力,他只希望等会儿不会又被气的憋不住泪,再被讥笑像个女人似地,那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侮辱。
可惜准备再多,楚枫之也完全没料到背后男人的反应竟是揽过他的脖子回以一个火辣的法式湿吻。
「那就试试看吧。」
试......试什么?
被吻的七荤八素外加心跳一百,楚枫之乱成一片的脑袋完全当机,残存的念头则是无法理解坦承了性向又露出色眯眯的淫样后,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直到湿黏黏的底裤被褪到了大腿上,臀间还有样东西在不住摩娑时,神游九天外的男人才猛然回过神。
「喂喂,就算我只喜欢男人,也没说是喜欢让人插吧!」顾不得再想情况怎会急转直下成了这莫名诡谲的状态,楚枫之连忙喊停。
抚弄臀瓣的手尽管让他很有感觉却也让他很紧张,因为除了和陆晋桀外,床事上他也从不是屈于下位的角色。
「从来没有过?」
含舔着耳廓的模糊低语,惹得楚枫之又是一阵酥痒颤栗,缩着脖子想躲却又无路可逃。
「也、也不是......」这一承认,气势瞬间就明显地转居下风,楚枫之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对这男人他没想过要说谎,然而话一出口却又猛然觉得后悔,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对方的反应。
嘲讽地一撇唇,楚枫之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向来没什么节操观念的自己竟会担心杨旸在意他不是第一次?
还真他妈的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冷到不行的烂笑话......
他该不是真已经无药可救地爱上了这男人吧?
「那还有什么问题?」
又是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深吸口气,楚枫之转过头强自镇定地直视着男人的眼。
他也知道自己矛盾的可笑,明明就怕人放在心上,等答案是否定时却又怕人根本不当回事,偏偏陷在情爱里的笨蛋就是这样地不可理喻。
「......你是礼尚往来拿我当发泄吗?」
人冷静,连声音也平静的近乎无情,楚枫之不在乎这句充满嘲讽的话语换来的会不会是一个巴掌,在明白自己抽身已是来不及后,他必须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再不然激怒这男人踩煞车也不失为一个自救的好方法。
最好一个巴掌就打掉他所有海市蜃楼的绮念,打醒他认清楚什么叫现实。
只可惜,这一回楚枫之的如意算盘又打空了,对视的黑瞳不但毫无半点发怒的火色,甚至漾着抹他看不懂的笑意。
「诚如你所说,我的条件不错,不缺床伴。」抛下一句值得玩味的话语,杨旸没打算留时间给人继续胡思乱想,有时候身体语言远比劳动嘴皮子容易沟通。
「什么意......」质问声嘎然而止,楚枫之绷紧了神经备战,只因狎玩他臀瓣的手已在肛口上轻轻搔弄着。
尽管时隔大半年,他仍记得那被异物硬生生闯入时的痛。
「放松,手指而已......你确定真的做过?」
轻吻着人紧绷得硬梆梆的肩背,杨旸不免感到些困惑,他怎么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有经验」的反应?他有听错什么吗?
「罗、罗唆,换我来你也好不到哪去。」恼羞成怒地连话也说的结巴,楚枫之却是苦于说不清楚,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现让人起疑,只是这种事还能有不确定的吗?当他是睡死了让人上啊!
「嘿,拿我这没经验的比不公平吧。」
草草把话带过,杨旸不再在这问题上打转,改而专心撩拨手下仍然显得很紧张的火热躯体。
「Openyourbody,youaresobeautiful.」带着磁性的沉嗓幽幽在耳边萦绕,杨旸伸手探向记忆中的敏感地带,不住地徘徊挑逗。
「嗯。」低噫了声,情动的感觉让楚枫之慢慢放松了身体,享受男人的抚触中仍不忘修正对方的用词:「错了......beautiful是......女人用的......」
「呵呵,那......amazingok?」没争辩那个B开头的形容属中性用词,杨旸从善如流地换了另个单字,同时一点一点慢慢压进自己沾着欲液的长指。
「热......」感觉着胸前蓓蕾上指捻燃起的热度,楚枫之忘情地想碰触杨旸的身体,却是一动就被人圈臂搂的死紧。
「忘了你的手啦?」好心提醒着,奈何那双湿漉黑瞳还是极其无辜地望着他抗议,没奈何杨旸再次送上自己的唇帮人消火,打算把人吻的晕陶陶地就不会有意见了。
唇舌交战着,杨旸手下也没停,没多久三只长指已能慢慢地进出那处火热的窄紧。
模拟着交欢的动作,杨旸和缓地抽插着指头,同时不忘专注观察着怀里人的反应,突然臂弯里传来一阵窣窣轻颤,就见人挣扎着脱离他的吻噬。
「你......怎么......知道?」粗喘着,楚枫之一脸不可置信地猛瞪着人。
这家伙不是说没和男人做过吗?他怎么会知道男人里头也有兴奋点?
「小笨蛋,你忘了我是混哪行的?」好笑地看着人惊愕满脸的控诉,杨旸低首亲了亲那瞪如铜铃般大的眼,顺便再动了动埋在紧窒里的长指。
「嗯~杨!」一声诱人已极的情欲呻吟,喘息片刻后楚枫之又是横眉竖眼地朝祸首瞪去,只是脸红眼氤氲的,一点威吓的作用也没。
「还好不是叫[咩~]。」打趣地眨眨眼,杨旸缓缓抽出长指,双手捧着浑圆的臀瓣压向自己拉链下昂然已久的坚挺,「......我们试试。」
「......」感受着那火热的硬楔一点一点打入身体深处,楚枫之紧屏着气不敢稍动,直到男人松了手改扶在他腰上才敢吐气急喘。
「痛?」虽然有些紧涩,但进入的还算顺利,杨旸确定应该没有伤到人,不过疼痛只怕是难免。
「有点。」火辣的感觉蔓烧着,却是没有以往撕裂般的剧疼,楚枫之有点困惑如此轻松的感觉。
男人那玩意真的已经全部进去了吗?怎么差这么多?难道因为size......
「等会儿就会习惯了。」吻了吻人安慰着,杨旸可不知道身上人正质疑着自己的能力,还十分体贴地蛰伏不动,毕竟要不是碍于人受伤的手脚不能弯曲,他不会第一次就采结合这么深的体位。
「嗯。」低低应了声,楚枫之张唇迎入软舌的抚慰,不再去比较过往揪心的回忆。
不能比较也不该比较,否则就是对杨旸不尊重,对自己也是辱蔑。
所爱,该是唯一,该是任何其他人也无从比拟的。
「楚~」刻意用着异国腔调轻唤身上人儿的名字,杨旸温柔地扶着那瘀痕斑斑的腰身动了起来,却始终不曾激烈地把人上下抛落,就只是如水柔和地律动着。
感受着身后盈满的火热,楚枫之沉醉地闭起了眼,少了剧疼干扰后丝丝挠心的快感变得那般清晰,甜美地叫人忍不住战栗。
原来,光是被人抱着也能有这样的享受,难怪那些男孩和自己做时也会一脸迷醉的神情,以前他总以为他们是因为自己的钞票才故意装出那媚惑的模样。
「......还好吗?」
迷糊地张开眼,头微偏就跌进两潭幽不见底的墨浓黑泽里,楚枫之意识不清地眨了眨眼,他仿佛在那片沉彩中看见了些什么。
「呵呵......傻了?意思就是说很舒服罗?」
低笑声入耳,楚枫之稍微清醒了些,这才发现身后的男人竟是游刃有余气也不喘地同他说笑?
「你可以......大力点,没关系......」虽然不无感谢杨旸的体贴,楚枫之却也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享受,由衷地期盼自己的身体也能带给他欢愉。
听到这样露骨的明示,是男人只怕都不免心一横开始纵情追求自己的快意,杨旸也不例外,何况他还听懂了这段话里的另种意思。
呵呵......这小子,看来真的很爱他呢,只有情浓如斯才会这般在意对方的感受,奉献般地想取悦他。
爱怜地啃吻着人汗湿的颈窝,杨旸唇角已如偷腥成功的猫儿尾巴--翘得半天高。
早隐隐发觉这小子对自己特别的心意,惊讶之余只是觉得有趣并不反感,直到这一次的事情他才察觉到这份情有多认真,不由地深受撼动,撼动到开始考虑接受与否,而不等理智做决定,他的人就已经顺着感觉走到了这一步。
「杨......旸?」久久没等到人进一步的行动,楚枫之有些迷惑地唤了声。
「我们换个姿势,也许会压到点伤口,忍一下。」就着结合的状态抱着人缓缓侧卧,杨旸尽可能留意着,然而近床的那一面肘弯和膝侧还是无可避免地会有些压迫。
「......没关系。」扬唇笑得灿烂,楚枫之喜欢这样的姿势,至少他可以活动的那只手能够向后触碰到杨旸的腿。
「啾。」刻意在肩头上吮出声音以示安慰,杨旸反手扣住了那只探向自己的手,十指紧紧交握。
「我要开动罗。」沉声在楚枫之耳边提示着,杨旸一腿挤进了人两腿间,开始大幅度摆动起腰身,把揽在人腰腹间的手也加紧了几分力道。
把他当成了大餐吗?觉得好笑之余楚枫之隐隐也有着分自豪,迎合地扭动起腰臀,全心投入男人掀起的滔天欲浪。
迷蒙间犹迷迷糊糊想着--
这算是两情相悦了吗?契合的感觉竟如此温暖...
第七章
「想睡了?」
拧了条热毛巾出来,却见床上的人已经闭了眼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倦极梦周公去了,连身上湿黏的不舒服也没力气搭理。
「......嗯。」把毛巾覆上汗漓的胸膛擦了擦,就见人低唔一声缓缓张开了眼,只是焦距模糊地显然不怎么清醒。
「你睡你的,我只是帮你清一下,黏答答的不舒服吧。」揩抹去腹间腿内的白浊,杨旸将另条乾毛巾摺两折往人臀下垫去,省得等会儿人弄乾了床却湿了,结果一样睡的难受。
「......你......干嘛?」混浊的语声混着点暗哑,楚枫之慢慢醒了过来。
「清我的东西啊,你忘了我没戴套子?」伸指探入依旧湿濡的穴口里轻轻掏挖着,杨旸也顺道检视着肠壁有无受伤,虽然外观看起来只是有些红肿而已。
楚枫之皱了皱眉,手指头在身体里蠕动的感觉实在有点诡异,感觉比真枪实弹做爱还要亲密,少了情欲模糊,他几乎能清楚地察觉男人指上的每个动作。
「会痛吗?」
摇摇头,除了钝麻外即使男人的指在里头动着也没一点疼,楚枫之大感诧异地仰身朝自己身下望去,比起以往做完总要躺上大半天才能缓解的疼痛,这回情况实在怪的有点鬼。
「咦?没流血?」
白巾上湿濡了块欲渍,却是一点红彩也没有,连点血丝都没看见。
「......扩张的很充分为什么会流血?我刚刚很粗鲁?」这回打问号的换成了杨旸,他不懂为什么楚枫之会这么惊讶。
难道以前每次都见红?才觉得这答案太过夸张,下一秒落入耳的肯定句就叫他差点没从床上跌到床下去。
「以前每次都......」倏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楚枫之的脸霎时褪的白无血色,欢爱后慵懒的余韵全然无踪。
笨笨笨,笨死了!不安地直咬唇,楚枫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笨过,怎么会蠢到跟个才做过爱的男人讨论以前跟其他人的性事?
根本是自讨骂挨,欠揍!
眼色一沉,杨旸的确生气了,然而却不是因为听到情人跟其他男人间的过往,直到犹埋在对方体内的手指感到些许轻颤,他才陡然省悟到自己的不语已经造成另种误会。
「别摆这种死人脸,我不是气你谈别的男人。」叹了口气抽出指,杨旸双臂一张将人捞起来搂进怀里抱着。
「......谁管你。」暖暖的怀抱让楚枫之紧绷的神经一松,嘴上却犹死硬地不肯认帐。
「没要管你,我只是气你让人这么不爱惜你的身体。那家伙有这么好吗?值得你每次都受伤也愿意让他做?」
身为医生,杨旸很清楚怎么样的性爱才会让床伴每次都见血,除非怀里人有喜欢SM的倾向,否则就是那该死的家伙根本没把他视为情人,大概跟上宾馆招妓没两样,只顾自己爽。
「他会帮你清理吗?」
答案大概是否定的吧,压下怒气,杨旸眼里流转着几分疼惜,每次都受伤,还得自己动手清......这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能忍。
「......他都戴套子。」
摇摇头,楚枫之有点受伤地闭了闭眼,只因他明白那不是因为什么体贴,而是嫌他......脏......
「有套子润滑你还每次见血?他这样虐待你你还跟他做?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点知觉!?」
有些抓狂了,杨旸实在很想掐着人脖子摇,他怎么从来都不觉得这小子是什么痴情狂爱的角色,看不出来有那么蠢啊,哪天该找找时间帮他做IQ检查。
「我、我以为那是体质问题......」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快垂到了胸前,任是楚枫之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焰越来越是高涨。
「体、质、问、题?去他妈的体质问题!你当你是纸作的啊?」
原来不是体质问题啊,那应该也不是......size问题吧......偷偷把眼朝答案瞄去,得到肯定后楚枫之迅速又低了眼,他可不敢把亲热时脑袋所转的说出口。
人都已经火冒三丈了再浇油?他还没笨到引火自焚。
不过没想到那几字经典问候语居然也会有从这家伙口中冒出来的一天......他可以解释作......
这男人真的很在乎他吗?
「......你是真的喜欢我?」明明不想像个女人般地问着爱不爱的蠢问题,楚枫之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像他明知道山盟海誓只是空言,却也总是选择骗人骗己地宁信其有。
「不是,我是为了试试我是不是gay才跟你做的。」
余怒未消就被问这种了无新意的考古题,杨旸没好气地就直接顶了回去,哪知话出口那颗快垂到跟胸脯一家亲的脑袋就再也没抬起过。
「喂~这么离谱的玩笑你也当真?」不可思议地大叹造物者神奇,杨旸觉得每多懂这小子一点,他就越发肯定上帝在开他玩笑。
这尾姓楚的笨金鱼绝对是上帝派来颠覆他对有钱人的成见。
天底下哪个有钱人是这德行?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不都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横行天下吗?是他活在中古世纪里还是时代真变了......
「......你自己说过我这人没什么好让人喜欢的。」
「我说你就信?」硬是把那颗蠢鱼头挖出来面对自己,杨旸似笑非笑地直瞅着那双飘忽不定不敢和他对视的眼,「我怎么记得我说十句通常就有九句会被驳回,剩下的那一句不是马耳东风就是意思各表?」
「你怎么认识那混蛋的?」用膝盖想也知道问题症结在哪儿,杨旸问的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猜错的话,那混帐家伙大概是让这位楚大少爷唯一动心的,结果显然所爱非人,而且大概吃了不少苦头才会在感情上变得这般胆小怯懦。
「......」游移的眼惊疑地对上始终追锁的视线,楚枫之没想到杨旸会问起昔日的旧情人,只是呆了好几分钟也不见那双眼有放弃的意思。
「他是我的秘书。」
妥协地道出答案,却是垂眼掩饰着情绪,不想让自己变得如此透明,尤其是在这双他无所遁形的墨瞳前。
是谁说的?先爱上的总是死的比较惨......
「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眉微挑,杨旸的语气有些戏谑,他没想过会是所谓的办公室恋情。
大企业什么的不都很在乎形象问题吗?何况东方人向来是个保守的民族,应该不可能坦荡地接受同性恋情吧,这连在西方国家都不是人人认同的事。
「他很......特别。」
「哪里特别?」不满这种暧昧的形容词,杨旸眯了眯眼,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才不容人混水摸鱼溜过。
他承认,对于这个过去式的情敌心底除了不痛快外,还有着几分竞争的危机意识,天知道这位大少爷心里头还有多少那混帐的残影。
知己知彼,他不打没把握的仗。
拧眉深吸了口气,楚枫之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剖开摊在杨旸面前,犹豫着自己还有没有承受伤害的本钱,只是如果根本早已沉沦深陷,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从二十楼跳跟从十楼跳,结果应该差别不大吧,顶多再摔得支离破碎点。
「......因为只有他看得见我,看得见我这个人而不是楚氏的楚枫之,尽管他看我通常没什么好眼色,可是光这样也已经够了,够让我喘息了。」
下定心意再开口,楚枫之不再有所保留,目光澄澈地直视着对凝的那双眼。
能说的不能说的,想说就全说了也无所谓,管它光明、黑暗、愚昧还痴傻,全让这男人
看见也没关系。
要摔要跌,就一次到底,他还没笨到以为一次摔一层比较不痛。
「你知道他不喜欢你?」语声轻飘多了几分危险,杨旸突然技痒地很想打开这家伙的头盖骨瞧瞧里头回沟究竟是少了几层。
IQtest做了也白做,改试CTscan看个清楚再研究还有没有救。
「嗯,在一起没多久就知道了,我又不是真的无知无觉,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讨厌我,可是却没拒绝我,我也不敢问为什么,不久前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家害他爸妈经商失败害得他很惨,我们之间......根本下可能。」
把头抵上前头厚实的肩膀,楚枫之又不敢看面前的那双眼了。
这回不是心虚也不是什么矜持,而是那片沉黑中的火苗好像有着越烧越旺的趋势......他说错了什么吗?
「煞车失灵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这有钱小开会开台破车在路上跑。」
「这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能确定法拉利不是破车,至少也跟我的卖身钱同款价好呗。」
肩头微耸,楚枫之开着玩笑想让气氛轻松点,只是倚抵在男人肩上的脑袋仍是赖着没抬起的意思。
「嘿,你想说有人动手脚吗?也许吧,谁叫我树大招风又惹人厌,不过应该不是陆晋桀,他想我死的话机会太多了,犯不着拿那辆他也挺爱的法拉利给我当陪葬,搞不好他还嫌浪费呢。」
自嘲地一扬唇,却是还来不及体会心底泛出的悲凉就被牢牢锁进了一双铁臂里,沁染着苦涩的笑容渐渐变得沁甜,楚枫之忍不住将睑整个埋进颈侧的温暖里。
有点窝囊,像个女人似地,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不准再这样贬低自己!否则我听到一次就打你一次屁股,不想丢脸就给我乖乖闭嘴听到没?」
「Yessir......呵呵......」
闷沉的语声从胸膛前传出,不一会儿却换成了咯咯低笑,笑到杨旸都替自己刚刚阵亡在火气中的脑细胞感到不值。
他是不是太早把底牌亮出了,搞得这小子再笨也知道他有多在乎了,这下可好,以后这小子的眼睛真要长到头上去......
摇摇头,杨旸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一时大意下的失策之举,然而见人在怀里笑的那般开心,脸上再无半点伤郁,又觉得这点亏也不算白吞。
算了,让人知道了也好,省得这笨蛋再缠着问他爱不爱的恶心问题。
「还笑?」
「难道要我哭?」从情人怀里钻出头来,楚枫之第一次能够这般轻松地笑谈过往,那些伤心事好像突然间就变得一点也不值得再伤心。
「哇,你这种个性怎么有办法从商?你家没被你搞垮吧?」
「呸呸呸,少诅咒好不好?虽然我不喜欢那栋楼,可也不想看它垮。」恢复了精神,当然也就恢复了战斗力,楚枫之拿眼直瞪着面前的大乌鸦。
「不过连你这个大外行都看出来我不是那块料,我实在搞不懂老头怎么就是不懂。」
「你爷爷?他坚持要你接家业?」
「嗯,我爸妈早不在了,从小就是跟着老头,什么都是由他授意安排。」想起了不开心的岁月,楚枫之还是忍不住吐了口闷气。
「反正也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怎样,我爷爷跟我老爹的脑袋我是一点也没遗传到,只
要笔拿起来不是用画的我就没写对几样过。」
「我可以告诉你莫内是干么的,那个没耳疯子的向日葵又在说什么,可是就是没办法搞懂X加Y等于十,XY有几种组合,喂!举例啦,这个我扳指头还数得出来。」眼见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对着他望,楚枫之赶紧发出澄清。
「意思是说,那些机率、统计图表什么的在我眼中都是金刚梵语,至于像边际效益、停损点那些经济学名词......更惨,外星文。」
「这样你家还能没被你搞垮?佩服,实在佩服。」神情古怪地点着头,杨旸不禁开始盘算起身家底子到底要有多少才能让这款脑袋空空的老板这多年还败不完。
「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秘书。」
「那个姓陆的家伙?」
有点惊讶地朝人瞅了眼,楚枫之没想到只提一次杨旸就记起了陆晋桀的姓氏,想当初不是看完他的病历资料还搞不清他是赵钱孙李哪一家吗?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嗯,老头找来的,与其说是我的秘书倒不如说他才是楚氏的实质掌权者,我也乐得不必管事,董事会酒会什么的露露脸就好,反正老头要我像个商人我就每天吃喝嫖赌给他看。」
「......你不觉得你[商人]的定义有点儿怪?」
「有吗?不会呀。哈~」张嘴打了个大呵欠,楚枫之懒洋洋地闭眼咕哝着。「......每个商人......不都这样嘛。」
不都这样?应该是因为从商所以吃喝嫖赌难免,而不是吃喝嫖赌的就叫商人吧?
哭笑不得地看着臂弯里昏昏欲睡的人,杨旸终于能够理解方才这小子满嘴梵文金刚经的是什么意思。
基本逻辑就有问题,还谈什么XYZ。
亏他刚刚还有点同情这位投错胎的大少爷,不过眼下看来他该掬把同情泪的该是远在地球彼端的楚老爷,为了这脑袋空空不成才的孙子怕是不烦秃了头才怪。
谁说龙生龙凤生凤?只怕就算是老鼠生的也不见得会打洞,如果那只老鼠娘倒霉生的是这一只的话......
忘了是谁说过,人一生的喜怒哀乐是相对的,如果某个时刻太过快乐,就会有某个时刻得用痛苦平衡。
而幸福,更是可怜的有限,经不起分毫挥霍。
茫然望着面前的计算机屏幕,楚枫之不知道现在这一刻算不算是在弥补他昨晚透支的幸福。
如果是,那么这样的痛已经够了吗?还是有更多等正后头?
宣布他的幸福已告用罄......
一如之前的每一天,今天也没什么太大不同,杨旸一早就出门去医院了,他则因为复健暂停加上肘膝又有伤没跟着一块跑。
外头绵绵飘着些雨丝,Jane又下午才来,看腻了电视他只有一步步慢慢蹭上楼去找乐子,那些密密麻麻都是字的武侠小说他不可能有兴趣,只能将就计算机里的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结果翻来找去的却看到一个叫做「CHU」的档案夹。
CHU,那是「楚」的英文拼音。
想当然他连点犹豫也没就按了鼠标键,结果却跳出行反白的单字--password。
居然设密码?这一来他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拜喜欢绘画之赐,他也常在计算机上用绘图软件涂鸦,杨旸大概没想到他计算机的功力还不差,只是用一般windows业系统提供的方式对档案上锁,所以他稍微花点功夫就绕了进去。
只是才打开档案夹他就后悔了,然而却又做不到闪人不看。
*.eml,那是e-mail的备分档,头一篇标题就是「Hewokeuptoday」,纪录时间正是他从漫长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天.而下头一整列的标题也都看得出与他近况有关。
这样的东西,他怎有办法捺得住不踫?
颤巍着手指点下,心情是既害怕又高兴,高兴的是自己并不是真被丢在这陌生国度里无人问闻,另一边却又害怕若知晓把他扔在这儿的理由令人不堪。
然而入目的字句让他松了口气,因为几乎只有杨旸单打面的报告,而在松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有点揪心,因为:只有杨旸单方面的报告。
带了点小小的企盼,手指头不由自主地又往下封信点去。
就这样,又害怕又期待地开着档,而后松口气复又失望地往下个档寻去,每封信都是在描述着他的近况,偶尔附上几张不知何时拍的生活照,信尾对方的回复则始终只有两个字--
[知悉]。
很像老头会用的公事口吻,但又不应该是。
老头不可能会对他这么冷淡的,竟连只字词组的问候关心都没有?难道是误以为他任性飙车才出的事,所以气到不想认他这个不肖孙了?
郁结于心,原本亢奋的情绪也越来越渐低迷,点开最后一个档案时楚枫之原已不抱任何期待,谁知道档一开赫然跃入眼的就是信尾用红色标记的粗体字--
[留住枫之,近期不便使其返台,又若杨医师愿意提供长期照护,愿以一千万美金委雇三十年。]
这什么意思......
如坠冰窖般,楚枫之缓缓缩回僵在鼠标上的手,双臂交迭十指狠狠紧扣着自己的肩头,想留住点温暖,更想找回点存在的感觉。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样可以买卖的对象。
[......一千万美金委雇三十年......]
不想再看这痛彻心扉的每一字,两眼却似中邪般怎么也移不开视线,楚枫之只有消极地紧紧阖上眼帘,谁知一片漆黑中图像依旧清晰,甚至还化作那熟悉的语声,不住在脑海回荡盘旋。
美金......杨旸这回应该很高兴了吧?
笑的几分凄怆,楚枫之抬手捂住了眼,肘弯的刺痛怎么也比不上胸口骤裂的空洞。
尽管没看到最后的回复,不必多想他也知道答案会是什么,没人会拒绝这样好赚的交易,档案夹里没有,不过是代表信件没有备份存档罢了。
他很好养不是吗?
只要半张床,三餐几口饭,偶尔带出去放风溜溜他就满足的不得了,甚至还可以随时张开腿提供主人解决生理需求。
比起一般的猫狗鱼乌,养他的好处可多得多,更别提还有一千万美金的饲养奖金。
点点晶莹在指间隐现,楚枫之怎么也想不懂为什么每次交出的真心总是被人毫不珍惜地踩在脚下,为什么总是爱上对他别有目的的男人?
明明就生了两只眼却比没有眼的还要瞎,总叫虚伪的情爱给蒙蔽,他是不是真的......很笨很笨突然间楚枫之带了点希冀地重新望向屏幕,惴惴不安地找着信头的日期。
也许男人对他的好并不是因为这一千万美金,也许只是凑巧,然而所有的希望却幻灭在眼前出现的阿拉伯数字里。
九月吗?好久前的事了,久到那时候......他们都还互看彼此不顺眼。
窒息般的黑幕漫天扑来,楚枫之难受地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停不下泛涌的酸意。
原来如此,难怪对他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甚至抱恙也不还忘守诺,对他那样地温柔......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双拳紧握,氤氲朦胧的黑瞳里映照着尽是诉不尽的委屈怒焰。
什么那是假的,他却还喜孜孜地以为终于找到世人所谓灵魂相契的另一半,见鬼地自以为什么两情相悦,从头到尾根本就只是他一个人可悲地在唱独角戏。
很可笑吧......
那家伙是不是也和陆晋桀一样,一边操他一边在肚子里耻笑着这傻子怎么这么好骗?看他像个花痴学女人张腿迎合时又是什么表情?
得意洋洋?轻蔑不屑?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忍下几欲作呕的恶心......
霍然站起身大步朝楼下跑去,楚枫之一把拉开大门毫无犹豫地冲入漫天雨雾中,他受不了再继续待在那满是不堪的屋子里。
摇摇晃晃地在泥泞中拖脚走着,渐大的雨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就算看清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去。
这里不是他的家,那个远在地球彼端的小岛也不是。
没有人在他推开门时是发自真心地笑脸欢迎。
为什么会这样?每个人不都应该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他的呢,在哪里......
漫无目的地不知游荡了多久,楚枫之整个人早已被雨丝浸的湿透,两条腿也已经麻木到浑然无觉,也许这是他重新可以走路后走得最远的一次,只可惜不会再有人称赞鼓励。
就算有,怕也是别有所图。
茫然地望着雨里的朦胧雾景,一幅幅泼墨图彩不断地在昏沉脑海里浮现,楚枫之下意识地朝视线所及的最高处望了眼,接着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坡上爬去。
手脚并用跌跌撞撞攀爬着,等好不容易爬上坡顶人也成了泥人,楚枫之完全无力地软倒在湿草地上,喘息片刻后才缓缓地阖腿抱臂缩作一团,对着坡下的雨中即景出神。
脑里的影像如走马灯般乱转,好像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反正发呆的人也无心理清,就只是放任思绪走神在这片蒙眬景致间,放任知觉沉入雨丝的冰冷里,什么也毋须感受。
恍恍惚惚不知又过了多久,涣散的目光再有意识聚焦时,看到的是双泥泞不堪的米色休闲鞋。
脚,停摆已久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楚枫之目光木然地顺着膝盖往下找自己的脚,这才发现原来他脚上除了泥渍雨水外什么都没有,两只布拖鞋早不知掉到了哪里去。
难怪会那么冷,脚趾头都没感觉了......
想通似地微扯唇,嘴角却也木麻地没什么感觉,才聚凝目光逐渐又涣散开来,那双片刻前引起注意的休闲鞋转眼就成了背景杂物之一,灌铅般的脑袋只转了那么会儿就又恢复停机状态。
「......你还打算再坐下去?不冷吗?」
叹息似的沉声从顶上传来,楚枫之本能地寻声抬起头,表情依旧是一片无动于衷的木然,直到映入眼帘中的身影渐渐具像清晰,直到严重当机的脑袋重新启动了思考程序。
当终于意识到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后,楚枫之的脑子就是一个「走」字,然而松了抱膝的手却还是怎么也站不起来,腿没了知觉就连撑地的手臂也僵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狼狈地又扑又跌,楚枫之甚至索性翻过身想用爬的,只要能离开这心机如此深沉的可怕男人,哪怕要他学毛虫蠕动都无所谓。
「不要这样!」
看人狼狈不计地只想逃离,静默许久的杨旸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抛伞蹲下身一把就将湿冷的躯体牢牢转锁在怀里抱紧。
「......放开!」嘶吼着,语声却是那样地闇哑破碎,尽管木麻的手脚没什么挣扎的力气,楚枫之还是极力扭着想挣开这双他曾想永远栖息的暖臂。
他还没那么贱,虚情假意的关怀,他不希罕!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笨蛋!」
同样也用叫嚷地吼了回去,杨旸发泄的是累积了四、五个小时的紧绷情绪。
从接到Jane的电话开始他就没一刻放松过,回家看了计算机屏幕上的画面后更是急到差点没打电话报警。
他可以想见楚枫之看到那些信件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光是看人门没关鞋也没换地匆勿离开,他就能想象这误会有多大,而现在看到人如此狼狈的惨淡模样,他更能感受到这打击有多严重,可事实根本就并非表面的那样。
「哈,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笨蛋?」挣不开男人的箍制,楚枫之只有任所有情绪在敌人面前宣泄,再不把这些刺骨寒心的东西倒出来他绝对会疯掉。
「我如果不笨怎么会被你骗的团团转?如果不笨怎么会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如果不笨......又怎么会爱上你这虚伪可恶的大烂人!」
第一次听人把「爱」字说的如此凄凉愤慨,而且还是心属之人用尽全身力气对自己吼出的,剎那间胸口传来的气窒感受让杨旸终于懂了什么叫揪心的疼痛。
一如想象那般,情爱的附赠品果然不是简单吞得下的。
「高兴吗?这回的一千万是[美金],只要杨大医生把我看好钱就进袋了。对了,对于我昨晚的服务主人还满意吗?下次还想玩什么?嫌脏的话拿其它东西插我也没关系,我只求有口饭能够填......」
自贬的余句蓦然全被吞进烫热的唇舌里,楚枫之没有反抗,心若死灰地任人吻着,反正他已经被卖给了这男人不是吗?别说是个吻,就算要杀要剐他也只能咬牙承受着。
在这个逃不出去的牢笼里,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男人如果不愿意养他,什么也不会的他就只有饿死街头的份。
「枫之......」察觉到人一点也没反应,杨旸心疼地把人再搂紧了些。「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昨晚的事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发生,否则抱个同性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很恶心,所以才说主人嫌脏可以用其它......」
「枫之!」暴然打断人不堪的话语,杨旸挫败地垮了肩头。
他该怎么解释才能澄清这些该死的误会,事情怎么会乱七八槽混成了这样?
不过眼下看来这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再让雨这么淋下去,就算时已近夏他们两个明天也绝对得挂病号。
「走,我们回家再说。」
把人打横抱起,杨旸小心地下坡走向不远处的车子,虽然明知人不喜欢这样,但他可不认为这小子现在还肯合作爬他的背,说不得只好蛮横一回,反正比起两人间天大的误会,这点小错根本不足挂齿,而等会儿的问题显然也不是问题。
把人送进车子里系好安全带,坐上驾驶座后杨旸二话不说大脚一踩车子就瞬间冲了出去。早死早超生,开得快的话,应该能在人吓掉半条命前到家,然而当从后照镜里看到那苍白脸颊上淌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时,杨旸就知道自己想的跟人家以为的又差上了十万八千里。不由头大地直想找位青天大老爷喊冤。
这笨蛋该不会以为他因为被「抓包」,所以连「做戏」关心也懒得演了才这般「本性毕露」地不管他死活吧?
DamnIt!这小子怎么就只会往牛角尖钻!?
这可好,已经是天大的误会再加码翻几翻会成什么?
书里头还说什么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他现在可是连飘浊水想洗都没得洗,难道要他直接跳海不成?
牙一咬猛踩油门,果然还不到十分钟就飙回到了家,杨旸赶忙将位子上蜷缩成团的男人捞出来往浴间冲,再顾不得还能有什么误会地直接就把人剥了个精光扔进浴缸里,随即也脱了湿衣服跟进。
直到哗啦啦的热水放满一缸旋关了钮,杨旸才惬意地徐徐吐了口大气,打算好好地跟缩躲在角落搞自闭的笨家伙说话从头沟通沟通。
伸手拉人过来,平日说东总往西唱反调的家伙这回竟温驯地没有一丝抗拒,就只是屁股朝后......蹭上了他的欲望......
这下子杨旸真不知该哭还是该气,嘴角抽搐地狠瞪着面前的光滑背脊。
误会归误会,这个臭小子有必要把他想得那么龌龊不堪吗?
「给我老实点别乱动。」伸臂勾揽住柔软的腰身将迎向自己的臀抬高,杨旸口气凶恶地撂下警语,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臂弯里的身子绷得死紧,这姿势也的确很方便做爱做的事,只不过......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浴室,楚枫之整个人猛然一挣霍然扭过头来,一脸如见天开的惊愕表情。
居、居然......打他屁股?!
「瞪什么瞪?我不是说过再这样看轻你自己就打屁股?这一次应该没有冤枉你吧。」
咬唇转回头,楚枫之眼眶迅速发热,忍了又忍泪珠还是不争气地一颗颗落下。
他妈的这混蛋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被骗被耍的受害者都没发飙了,这家伙凭什么还一副大义凛然地处罚他?!他妈的犯错的又不是他!
「又觉得委屈了?」即使看不见脸,光是看水面上的涟漪圈圈,杨旸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稍微软下些语气:「这样就哭?那我被你误会成色字当头利欲熏心的大恶人岂不得哭死?」
「......谁误会你!」边掉眼泪边控诉着,楚枫之气得不再消极以对,所有的怒气全随着屁股被打一股脑儿地爆发。
「敢作......不敢当?妈的......懦夫!骗子!」
「你哪只眼看到我做了骗了你的事?」没计较人口不择言又骂了脏话,杨旸一把将人转向自己,顺手舀了瓢水往人肩头淋去,再压了些沐浴乳在掌心揉搓,边动嘴边替人洗起澡来。
没十分钟的路程上他已经有了主意,依这小子的脾性,越是认真反而越被当真,与其费尽心思说破嘴也被大不予采信,倒不如逆向操作,云淡风清地不当回事看人还能有什么辄。
反正事实只有一个,要证明也很容易。
「光看那封信没头没尾地就定我的罪?你是看到我跟人点头sayyes还是收钱了?要不要明天跟我到银行查帐?」
「谁知道......你有几个......户头!」语带哽咽地反驳着,潸然而下的水泪却已渐渐停歇,楚枫之吸了吸鼻子忿忿朝人瞪去。
「也对,这招我怎么没想到。」
认同地点了点头,就见面前眼红鼻也红的男人居然开始趾高气昂地拿下巴朝他示威,杨旸实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才好,心里早已为这孩子气的举止笑到肚疼。
「那我们明天回台湾好了。」
随口抛下一记震撼弹,不到两秒效果立现。
杨旸忍笑看着面前那双红肿的眼瞬间瞪得真比铜铃还圆,连抬头纹都隐隐浮现,更别提那被水气蒸润的红唇也张成了个O字型。
营养不良点的鸡蛋,一个刚好一口。
「......你、你说什么?」
「回台湾啊,看你这样子难道不是很想回去的意思?你有本加拿大在我这儿,我的护照也还没过期,现在又不是旅游旺季,买票就能飞,一早飞的话,大概傍晚就到了。」
「......」眨眨眼,楚枫之完全消化不了入耳的消息,这简直比跟他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还要叫他难以置信。
这一呆足足就发怔了十几分钟,直到杨旸帮他前前后后全洗了遍,拉了塞子放掉满缸泡泡再重新放满一缸热水泡着后,三魂七魄一半不见影踪的男人才渐渐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也去?」
「嗯,很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顺便也把一切都弄明白,我可不喜欢被人当棋子挪来挪去的,再说也该搞清楚你的身家底子到底有多少,一千万美金,会不会太少了点?」
「太......少?......你还要钱?!」
扬声怪叫着,楚枫之完全被搞得迷糊,一脸惘然地瞪着人瞧,浑然没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被人圈上了腰,连两只手也被拉着往脖子上勾,整个人就像只无尾熊般挂在杨旸身上随着水波晃来荡去。
「为什么不?反正三十四年四十年五十年的,我都打算跟你绑在一起,有人给钱花有什么不好?钱这种东西没人嫌多吧?喔,对了,说到钱差点忘了跟你问,你的画卖不卖?」
「卖?」鹦鹉般重复着最后一个字,楚枫之整颗脑袋都还在反复思索着那句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呱啦呱啦什么的,他怎么觉得好象听到了件天会塌的事。
「就是那天你画的东西啊,我看晴天你看阴天的那个,那天急诊室里Tim在车上看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托我问你五千卖不卖?」
「五千?」继续学着鹦鹉讲话,表情也还是呆得可以,只不过这回情况有所改善,至少抓到了重点。
「澳币,我算算......台币的话差不多十万吧,看不出来你还不是随便画着玩玩而已,如果那一千万有人肯给的话,要不要考虑开个画廊?」
「画......廊......你干嘛?!」
再闪神也很难忽略身下传来的异样感受,谁能够股间窄穴被人撑开寸寸顶进还无动于衷的??楚枫之面红耳赤地狠狠抓了把手下的结实肩肉。
哪有人话讲一讲就发情的?而且明明就存心不良,刚刚居然还跟他装着一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正经八百样?
还打他屁股?!
尽管心里头有着一百一千句的抱怨,无奈一缸子热水润泽下身体早已敞开,让人长驱直入吃得毫不费力,一时失察落居下风的楚枫之只有咬着唇消极地闭起了眼,赌气不去看人心满意足的表情。
「干嘛?证明我的心啊。」吮吻着情人微拧的眉心,杨旸合臂圈搂着人紧紧相贴,借着浮力缓荡起腰身。
「证明我有......多[爱]你。」
两个大男人谈情说爱的是很肉麻,只是既然已经有人颜面不计先开了口,那么礼尚往来,他也不会吝惜这一个字,甚至更大方地,再加点利息──
身体力行。
一次不够二次,二次不够三次也无妨,他知道要颗金鱼脑袋马上开窍那叫天方夜谭,反正来日方长,绝对有足够的时间让这个笨家伙清楚明白抱着他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作呕吗?还是爱不择手上了瘾头......
第八章
结果隔天两个人并没有兑现浴缸里的计画,拎着行李直奔北太平洋的宝岛。
原因有很多,比如说吃人米粮做伙计的杨大医生假不能说请就请,比如说脑袋实在不怎么开窍的楚大少累到日上三竿也要腰酸腿软地爬不起,再比如说──
某位可怜人士尚未痊愈的感冒又来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反观在雨里杵了大半天的祸首除了人为制造的身体微恙外,就只有肘膝擦伤重新上药消毒时哀嚎了会儿,其它的大病没有小症状也无,连点咳嗽鼻水可供人挟怨荼毒的理由都没有。
为此,杨旸郁闷了许久,谁叫人怎么看都觉得下不了床的那一只才该是弱不禁风的那一个。
总之当两人准备妥当能够踏上旅途时,已是月历本的最后一张了。
九个多小时的飞行以后,两个人心情各异地重新踏上阔别已久的故土。
飕飕冷风夹杂着细雨纷飞,抬眼望去尽是网云沉霾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典型的台北冬季,甫出捷运站楚枫之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离开也不过近一年而已,十二月的台北竟冷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物尚如此,人又能否故旧?从来善变的总是人心......
「先到饭店休息吧。」伸手帮人拉高了毛衣领口,杨旸丝毫不忌讳眼下所在的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有时间再带我走走逛逛,这个城市实在变得乱七八糟,路改了一堆水泥墙也多了一堆,居然连train都五颜六色的,看得我简直眼花撩乱。」
「TRAIN?喔你说刚那个......不会是像刘姥姥逛大观园吧?你老啰~」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楚枫之知道心底的那点不安终究还是瞒不过男人的眼。
这家伙,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拉他一把,害他变得越来越习惯这男人的存在,就快要戒不掉这个名为「杨旸」的瘾头了。
「老?」微挑眉,杨旸凑上前在人冻得有些红的耳边徐吐白雾,「今晚我是不是该跟你实地验证一下到底谁比较老,Chu?」
特有的异国口音轻拂耳畔,楚枫之不由地脸一热,想不想歪都难,谁叫杨旸只有在某种暧昧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怪腔怪调喊他。
唇弧渐弯,楚枫之突然一把拉过虚揽在脖子上故作威胁的大掌,就这么十指交握拉着人在台北街头跑了起来,有点疯狂的举动,却是此刻最想做的。
「喂,小心摔得狗吃屎!」
这家伙,中文也太溜了点吧......没有停下脚步,身后的喊声只是让原来微扬的唇角往两旁咧得更大,如阳灿烂。
管它明天会如何,就让他先好好把握眼前这一刻的快乐,世事难料,也许根本就没有明天也说不定,在审判的大槌落下前就让他恣情谈场恋爱吧,也许从杨旸那儿汲取的暖意能够让他砌垒足够的坚强面对一切。
楚枫之如是为自己打着气,打算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准备,只可惜世事通常不那么尽如人意,而变化往往又总打得人措手不及......
瞪着电视墙上的人影,楚枫之觉得这辈子没碰过这么荒谬的事,不过是跟杨旸分头各办点事,怎么分开还不到一小时他这头就如此精采?
整面电视墙上都是一场晚会盛况的报导,一抹有点熟悉的身影正在锦簇花海间致词,看得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画面下方的字幕陆续打着:楚氏总裁昨晚参加XX展的开幕典礼,表示楚氏将进军......
后头的字句已入不了伞下楚枫之的眼,他满脑子都在想着──
楚氏总裁?那是谁?
紧盯着那七八分酷似自己的脸孔,楚枫之反复想了老半天也还是找不出点头绪,连分毫印象都没有,家族里有这么个人吗?他们到底是找了谁顶替自己的总裁位子?
槿之呢?老头放弃了他难道也还不肯承认槿之?就因为他是老爹在外头的私生的?
老头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槿之那小子能吞得下这口气才怪,就算他咽得下他老妈只怕也忍不住,看来这回楚氏里头可有得鸡飞狗跳了......嗤之以鼻低哼了声,楚枫之完全当自己是局外人地评长论短,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和自家老头原来还是有那么点像的,全是不惹麻烦就浑身不对劲的主儿。
正打算走人时,屏幕上一名金褐发色气宇轩昂的男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视线。
近一年不见,那男人还是那么地耀眼,到哪儿都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发光体,有些失神地凝视着那抹曾爱过的身影,楚枫之蓦然错愕地睁大了眼。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叫讲台上的男人「枫之」?!
虽然没有播放出声音,楚枫之却不认为目光始终不离的自己会错看那再熟悉不过的唇形,只可惜录像到此就换了另则新闻,不容他再做确认。
紧了紧手中的伞把,楚枫之依然伫留在大片萤光幕前微蹙眉显得有些烦躁,所有心神全绕在片刻前的画面打转。
是他看错了吗?......应该不会......
对了,应该是相近的发音所以口型才那么像,这么简单的答案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活该自己吓自己......摇头失笑,楚枫之轻吁了口气,然而心头上却仍隐隐有着片残影挥却不去。
他一直想不通在杨旸那儿的为什么是加拿大护照,那只是他在温哥华出生才有的国籍,平时出国其实很少用的,为什么留的会是这本红皮的?
而今,有个长得像他名字发音也像他的......就在眼前......
楚氏大楼。
一如每个工作天般,下班时分的大厅里人潮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其它每层楼则安安静静地只余零星声响,还继续加班的人都卯足了全力想尽早回家,长毛地毯吸去了足音后,就只有偶尔的电话响划破静寂的空间。
这样的无声在高阶主管所在的楼层尤为明显,毕竟领人薪水的谁也不敢在老板面前太过放肆,更何况在这样规模的大企业里,还不是「想」就到得了主事的这层楼,虽然不到过五关斩六将那么夸张,但总少不了层层看门的。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砰地一声巨响,正在批阅文件的楚悠诧异地抬起头,望着眼前闯入的不速之客,心底霎时涌起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男人。
「对不起,总裁!他......」好不容易追上的女秘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上尽是无措的不安。
拦不住人实在不是她的错,她到现在都还想不通搭专用电梯上来的怎么会是张陌生脸孔?而且还是个鲁莽至极的陌生人,连声招呼都不打,根本是连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地就大步直往总裁室闯。
不会就这样被炒鱿鱼吧?这礼拜她才刚过试用期满耶,不过或许也没那么严重......偷偷瞄了眼总裁和这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女秘书突然发现两个人眉眼鼻唇间还满像的,说不定是总裁的亲威也说不定,嗯,有点冒失的亲威。
「没关系,这位先生想必有十分要紧的事,帮我们倒杯咖啡好吗?」温言安抚下秘书的不安,楚悠起身从办公桌后缓走出,他有预感这不会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简单事。
眼前陌生人的脸色实在难看到不行,他犹豫着该不该招呼人往旁边的沙发椅坐会儿休息。
「你是楚氏总裁楚......枫之?」艰难地吐出刚从楼下服务台得到骇人答案,楚枫之已捏了手臂不下十几次好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电影里的三流情节怎可能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还好死不死地发生在他头上?
「我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楚悠眼里不无疑惑,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寻常社交辞令的起始句。
「......开......什么玩笑!」
何其荒谬的玩笑,楚枫之却实在笑不出来,就连原本激昂的语声也似气球泄了气般变得有气无力。
「找我有什么事吗?」望着眼前这个真该找把椅子坐下的陌生男人,楚悠完全猜不着半分眼前是什么状况,「请问你是?」
「我?呵......」嗤笑了声,楚枫之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另一个「楚枫之」,怎么也没想到被顶替的不仅仅职位而已,竟连这个名字所拥有的人生都被一并打包送人。
「我是谁吗?你都已经是楚枫之了,我又怎么知道我该是谁?」
前一秒还自以为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大少爷,现在却发现竟连个名字都让人给代替了......楚枫之完全无法理解楚任瑜究竟在想什么。
有必要做得如此绝决吗?大不了不认他这个不肖孙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戏剧化地找人扮他取而代之?难不成还怕他关在南半球里也有办法顶替「楚氏」光环招摇撞骗?
呵呵......老头对他放弃得可还真是他妈的彻底。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哼,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先生你......」
就在一个对着不知所云的绕口令皱眉、一个冷笑着火气越来越大时,厚沉的桧木门再次未经通报地被人推开,诞回的不速之客有着一头耀眼的褐金短发。
「今天怎么这么早?晚饭时间还没到吧。」松了眉头,楚悠习惯性地向恋人打了声招呼,就见面前一脸沉色的陌生男子也随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
「快七点了还有客人?我刚听......」不悦的语声嘎然而止,陆晋桀见鬼似地瞪着面前转过头来的男人。
「晋桀......」轻喃着这曾魂牵梦萦的名字,楚枫之脸上的讽笑霎时变得苦涩无比。
曾经朝思暮想的容颜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干净,即使这张脸曾令他无数次心碎,即使如今情已另有所钟,心湖深处,总还是会有着丝余波荡漾。~3PyU9C/Z
「你们认识?」状况外的楚悠显得更困惑了,却见恋人突然三步并两步地越过陌生人挡到自己面前,十足保护者的姿态。
「好久不见了,晋......」
苦涩满心,终只化作一句远不及的普通寒喧,谁知话还来不及讲完,突插的冰冷问话就把楚枫之打下了地底十八层。
「你没死?」
「......你希望我死?」努力扯出抹淡微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扭曲。
楚枫之没想过两人再见面的第一句话竟会比真枪实刀还要伤人,比往着那些虚伪的加总还要叫他感到......痛不可遏。
「你怎么来的?搭专用梯还是前头的公用梯?有谁见过你了?跟楚槿之碰过头了吗?你那些狐群狗党呢?也见过面了?」问题一个比一个急,口气也越发严厉,陆晋荣简直不敢相信时隔一年、早该事过境迁的居然会冒出这种麻烦。
那个老不死的剧本到底是怎么写的?怎么戏都落幕了还有这么吓人的后谢?!
他明明记得老狐狸说过这家伙救不活翘辫子了,才找楚悠顶替的不是吗?那现在杵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又是什么玩意儿?有形有影的难道还是鬼不成?
这下可好,本尊跟替身排排坐凑一起闹双胞,传出去怎么跟人解释!
麻烦的还不只这一椿,尽管楚任瑜有遗嘱可以保护楚悠免触律法,但这段日子公司跟人签的约又该怎么算?背信?诈欺?还是伪造文书?后果之惨烈他根本不敢想!
闭了闭眼,楚枫之整个人微微轻颤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昔日枕边人竟能无情至此,一句又一句问话咄咄逼人,却是连声最普通的问候都没有。
不问他的伤,不问他这些日子好不好,尽摆着一脸恼色仿佛自己的未死带给他极大的困扰?
狂色渐渐淹没了黑瞳里的那点微光,楚枫之不由地咯咯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笑到像个疯子般恣情纵性地几近失声,笑到最后只能抱着肚子狼狈地蹲在地板上。
自己还真他妈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呢!二十好几了居然还如此天真?!
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就算情感上不曾对他认真过,甚至对于欺骗他也不曾感到有所亏欠过,但至少念在曾体温互偎的情分上,念在他曾那般掏心掏肺地真心爱过也该......
该什么呢?哈哈,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笨......
「姓楚的你在发什么疯?!」
「......我还能姓楚吗?」勉强止住狂肆的笑意,楚枫之缓缓抬起头,目光凄迷地望向男人肩后那张和他似是而非的脸,而后惨然一笑,神情尽是说不出的萧索。
「[楚枫之]就在你后头,我又是楚什么?」
「......」蓦然哑口,陆晋荣拧紧了双眉。
记忆里这张脸的笑容总是灿烂,不管是逢场做戏装形象也好,还是对他诉说真情爱意时,三、四年的相处,他从见过这男人的笑容掺杂过这么沉重的情绪。
也许天之骄子的他,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本就不可能有强颜欢笑的时候,然而现在呢?
曾几何时也懂了愁懂了苦,有了这般叫人不忍卒睹的凄楚笑容?
因为自己的那些刻意伤害吗?抿紧着唇,陆晋荣有点意外自己竟对从前的所做所为有了动摇。
说到底,这姓楚的男人的确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就只是单纯地爱上自己,没想到却招惹自己把所有的怨怒全报复在他身上。
他从没想过这么做究竟对是不是,对这倒霉的男人到底公平还是不公平。
在从前,感觉就只有极端的厌恶而已,光是看到那张脸心情就差的想揍人,所以在免不了的床事上他总是极尽发泄地折磨人,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今却莫名有了些不忍,好象自从跟楚悠在一起后他的心就变得越来越软。
「姓楚的,你到底是来发什么疯的?不准再笑,难看死了!」口气依旧恶劣,却隐隐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关心,陆晋荣感觉到自己放在身后的手被恋人嘉许似地握了握,却是让他在心底更犯嘀咕──
可恶!好歹这家伙怎么也算他名义上的旧情人吧,居然连点醋都不吃......
耳熟的语气让楚枫之几乎溃散的神智突然为之一醒,他慢慢看清了眼前人一脸阴骛不耐却又藏了些什么的别扭表情。
熟悉的神情却不是那张熟悉的容颜,不是那个口恶舌毒却拿真心待他的男人。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楚枫之从没觉得这么后悔过。
不该回台湾的,根本就不该回来的。
回来干嘛?看着旧爱另有新欢?还是看清楚这里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不是早知道了真相都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吗?为什么还笨到非揭开那层美丽的糖衣不可?为什么不快快乐乐地在地球另端过日子?
一千万美金,何必管它究竟是为何而来,就如同杨旸说的,有人给钱不好吗?他可以每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会再有人勉强他放弃什么,也不会再有人挑剔他这个做不好那个做不对的,更不会再有人叫他这般心碎般地难受。
根本就没有人期待他回来不是吗?无人牵挂也无人思念......
别说这世界有没有他照样日升东起月沉西落,就连楚氏──他的根,没有他这个楚枫之看来也是分毫不变。
不是吗?没有这个楚枫之,还可以有另个楚枫之。
而且看来,那个楚枫之显然要比自己这个楚枫之好得太多。
好到那桀傲不逊的男人都能放下身段爱他,好到楚氏不但屹立不摇还蒸蒸日上,好到连向来最宠自己疼自己的老头竟也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选择他取代自己......
为什么要回来看清这些伤人的事?这就是他执意想要的答案吗?为什么非要知道自己原来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少了他,什么都不会改变,就算会也只是变得更好。
环顾着四周该再熟悉不过的陈设摆饰,心底冉冉升起的却是股恍如隔世般的陌生感,楚枫之蓦然觉得自己和这一切都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懂了──
这地方即使名为楚氏,里头的人即使半数血派相连,却从来,就没有过属于他的位置。
没有回答陆晋荣的问题甚至没有再朝人多看一眼,楚枫之霍然转身夺门而逃,逃难似地奔出这快叫他无法呼吸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下的楼,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那栋巍峨建筑,当再有意识时是突然被人搭着肩膀拉个正着,惯性作用下差点当街四脚朝天。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楚总嘛!怎么突然消声匿迹?电话找你都不接。最近怎样?这几个月该逍遥的快活似神仙吧。」
「......林益。」
「不错不错还认得兄弟,看来上回你是真的没听到我在喊你,说到这个,你电视上的妆也太浓了吧?下次跟你的设计师提一下,别把你变脸到连哥儿们都差点认不出来。走!今天陪兄弟乐乐,这雨下得没完没了闷都闷死人了,咱们去前头[夜归]喝个通宵不醉不归。」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上以往一同寻欢作乐的酒肉朋友,心情正糟的楚枫之根本没叙旧的心情,原打算胡乱找个借口搪塞甩人离开,男人最后的提议却又让他临时改了主意。
一醉解千愁,就算解不了愁也该能解救得了他的脑袋,他正需要找样东西把脑海里那些太过尖锐伤人的全赶出去。
走进习惯的灯红酒绿里,楚枫之拉开领扣慵懒地靠倚在长沙发上,叫来少爷点了杯淡褐色调酒。
把玩着晶透的玻璃杯,渐渐地,香水与烟味混杂的熟悉气味慢慢抚平了原本狂乱的情绪,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气氛里。
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家吗?
嘲讽地一扬唇,打定主意寻醉的楚枫之仰首便把手里的酒往肚里倒个干净,一个弹指招来人又再点了杯。
「喂,ICEtea你还真当它是茶啊?醉倒了我可不送你回家。」并肩的友人一把推来,楚枫之微醺地晃了晃,他的酒量不算差,只是这么个喝法想要没感觉除非胃是铁打的。
举杯朝人笑了笑,拿掉吸管和装饰用的柠檬直接就口喝着,没一会儿又是杯底朝天清洁溜溜。
反正他的家就在这儿,醉倒了也不费事。
「阿枫,别光喝酒不说话,你这小子现在还有什么好闷的?别跟我说是在庆祝你长期抗战终于重获自由,我可没你好命孤家寡人一个,家里头啰嗦唠叨的一卡车都载不完。」
「......什么意思?」眯了眯眼,楚枫之有点火味地瞅着身旁聒噪不停的男人。
去他妈的什么叫庆祝长期抗战重获自由?
他自由的代价可是让人完全抹煞了存在,这吵死人的家伙也想试试完全被否定的滋味吗?
「还装?老头死了就你最大,现在谁还管得着你?」
「你说什么?!」霍然扯着人衣领提到眼前,楚枫之不敢相信自己竟醉得这么快,明明一加一还是等于二,怎么会幻听到这种程度。
「阿枫你在跟我闹什么?人都死透了干嘛还装模作样的,这儿没外人也没狗仔。喂,别跟我说你是怀念被人管的滋味所以想楚老董了,这种屁话鬼都不信,你这小子根本巴不得老头子早登极乐放你自由。」
「你说我爷爷......死了?」瞪着两只眼,楚枫之真的觉得自己醉了,男人的声音自己的声音全像裹在层布里头嗡嗡闷响着,一字一句却依然清晰无比。
「呿,说什么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换个行不行?」
缓缓地,楚枫之松开了揪在人领口上的手,激动的脸孔逐渐变得死寂般的平静。
「......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呀,都已经半年前了,怎么,你真醉胡涂啦?还是这阵子过得太逍遥给我感慨什么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拜托有点良心,别刺激你可怜的兄弟好吧?」
六月......他还像个活死人般沉睡的时候......
楚枫之闭了闭眼,才稍平复的情绪再次汹涌如潮,不断拍打着胸口那颗残破不堪的心。
有什么,就要溃堤而出......
「车借我。」
「什么?」
「牌子给我!」
「给就给干嘛这么凶?兄弟对你可从没小气过,拿去!」谁都知道酒醉的人大多不可理喻,林益不以为意地掏出了停车牌抛给人,嘴上犹不忘很有良心地叮咛了声:「开慢点阿枫!我知道你技术好,不过你他妈还真有点醉了,别把车开到山沟里给我添麻烦。」
没理会背后喧嚣中传出的叫嚷,楚枫之一脸木然地走出了酒吧,浑浑噩噩地坐进侍应生开来的黑色Jaguar,直到迎面刺眼的车灯眩花了眼才幽幽回过神。
这是哪儿?巡了眼四周荒凉的景致,楚枫之才发现自己竟在恍惚间出了市中心,下意识地朝山上的目的地驶去。
瞅了瞅仪表板上的时速,楚枫之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油门上的力道,直到指针破中线右倾许多,极速狂飙的Juguar霎时褪去了平日稳重大气的外衣,露出狂野奔放的本色,宛如匹出关野马恣情纵性。
心,不再狂跳,汗也没淌半滴,困扰多时的恐车症在这一刻完全不药而愈。
谁说光明远胜黑暗的?嘲讽地一撇唇,楚枫之熟练地驾驭着座下黑骑。
明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人性的黑暗面远比情呀爱的有用得多,别说那点恐惧了。无处可发泄的疯狂早已吞噬了所有知觉
那些跟他交会而过的车主回去真该烧柱清香感谢佛祖保佑,相会时是在他神智不清的时候而非现在,否则会出什么意外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降下车窗让风声在耳边呼啸,楚枫之任窗外冰冷的寒风狠狠地袭在脸上,可惜就算疯狂再剧、就算脸已冻得麻木,那鲠在喉头吐不出的烦郁也还是无法清减半分,他实在很想掐着老天爷的脖子问祂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要在他怨天怨地爬不出自艾自怜的深渊时,才让他知道最亲的亲人竟早已撒手人寰?非得在他心灰意冷否定自己、仿徨无措想找点认可时,才让他猜着想着老头的心却永远也得不到这问题的答案?
老天是嫌他知觉迟钝感受不到痛吗?
他的确跟老头处得不怎么好,可是他从没想过那家伙竟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悄然无息地永远弃他而去,那个固执的臭老头不是素来强悍的像个鬼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躺平起不来了?
这算什么?一则举例告诉他什么叫做人事全非?
讥诮地一撇唇,楚枫之脚上使力又压低了油门板。
困在胸口横冲直撞的不光是痛,什么情绪都有,就像当年开party起哄时把桌上瓶瓶罐罐凑一起的加味特调,恐怖得根本怎么也吞不下消化不了。
伤心?也许,却是厘不清在难过什么。难过人死了还是难过自己就这么简单被抛下了?
生气?也对,却分不清气的究竟是谁。气人走的闷不吭声还是气自己有太多话想说想问,却不及开口?
还有那么点恨,理由千百条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条才是真心怨的......
至于后悔......
紧抿着唇,楚枫之很明白即使时光倒回在老人面前他也依旧不会是个言听计从的乖乖牌。
所以呢,这些不明所以的情绪他该怎么打发?应该说能怎么打发?
一团乱里他始终只是被通知的那一个,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反抗的机会,只能像个三审定谳的死刑犯般被迫接受着再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可他妈的有谁问过他要不要这样?有谁替他想过他能不能不接受?!
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杀头大罪?为什么非得跟个死囚一样没得选择?
明明就是他的人生,为什么成了团烂泥他却一点也由己?!
命运?笑话!
当一整排绵延的萤光黄箭头跃入眼里时,一瞬间上涌的熟悉感触蛊惑着楚枫之松开方向盘上的手,始终紧抿成一线的唇棱微扬露出了个嘲意的弧曲。
没得选吗?哼,至少眼前这一样就谁也没能奈他何。
此时此刻,「选择」尽在他手......
第九章
「啷!」
突如其来的车剎声划破了雨夜的静寂,在这夜半无人的墓园更添几分惊恐气息。
偌大墓碑的一团黑影慢慢有了动作,像似个人形般抬头迎向了声源处。
银白路灯下背光的容颜看不真初,楚枫之却很清楚那会是谁,不由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谜题其实一点也不难猜,不是因为什么心有灵犀的浪漫情节,而是如今还会找他的也只有这家伙了。
他只是好奇,男人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你好象总是能找到我。」
「你不难找。」
「是吗?我都快找不到自己了......」
多熟悉的场景,那一天也是这么下着连绵不尽的雨,他也是这么茫然地不知何去何从,然后男人就宛如童话中的王子出现了,带他逃离满是荆棘的迷林。
扬唇无笑了笑,楚枫之仰首远眺着不住落雨的无垠夜空。
明明就不是城堡里有脚不会跑的女人,为什么却也期待着有双手拉着他天涯海角?好象自从爱上这男人后,他就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是依赖。
可万一有天王子不见了怎么办?世事无常,他的王子能陪他多久?会不会有天也像躺在墓地里的人们一样,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走得声息全无......
「你的恐车症不是变成了厌车症吧?」不想再在这太过沉重的话题上打转,杨旸偏首打量了眼不远处面目全非的高级轿车。
如果还有心情评论的话,他真不知该佩服眼前的人驾车技术还是这辆名车的耐撞度。
车头凹了大块,引擎盖都掀了一角,两侧门板也毁损大半还波及车顶,六面体的盒子大概只剩肚子那一面完好,一团破铜烂铁的却也开得上山来。
「没什么,帮人提早换车,省得那家伙没借口堵他家一票子的嘴。」收回远眺的视线,楚枫之不觉有什么大不了地耸了耸肩,虽然这大概是他开车以来仅次于上回车祸的惊险。
「......」睇凝着人一脸云淡风清的表情,杨旸憋了一肚子的担心最后也只能化作句无声的叹息。
天知道在他登门拜访过那两只占巢的斑鸩后再见到那一片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反光牌时差点没被吓死,好在护栏除了凹凸不平外没什么大断口,他才捺得住性子继续往前行,没往山下头找人。
「我看看。」蹲下身,杨旸轻拂开楚枫之额前湿濡的发,一道赭红长口斜斜地从额角挂向眉梢,雨水涤下的红珠犹悬在鬓旁发丝荡着。
「要缝几针,还有呢?」
若在平时杨旸只怕早开骂了,而今夜他却只能沉住气尽可能缓和自己的语气,眼前的男人尽管像个无事人般,他却看得见那纹满全身的斑斑裂痕,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最后那根轻飘飘的稻草。
「没了,有点冷而已,airbag很有效。」摇摇头,楚枫之环肩抱住了自己。
轻抚着那大概已无知觉的脸庞,杨旸实在不知该拿人怎么办才好,指尖上传来的温度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然而此刻却是骂不得也打不得。
「要不要回去了?」温言好语循循善诱着,想做的其实是把人直接扛进车子里吹暖气,奈何这回可不同于上一次,这脆弱到仿佛一碰即碎的男人只怕经不起他自作主张的蛮横。
「回......去?」梦呓般的轻喃像似问着眼前人,没有交集的视线却是越过了人落向渺渺雨雾里,「回哪儿去?」
「你想回哪儿就回哪儿。」斩钉截铁的口气,杨旸轻捧着那冰凉的脸庞面对自己,好让那双朦胧的眼看清楚这句话不是光说说而已,不久前他才向那该死的混蛋撂了狠话。
并非一时气盛的狂言妄语,他下定决心重回这逃避多年的出生地可不只为了被晾在旁看戏,如果没有点打算他怎会儿贸然任这小笨蛋回来面对这些伤人的乱七八糟。
来时路上就已打了电话,听得出来连冯律师那样沈稳的人都被他吓得不轻,毕竟谁也料不到他任那些钱发霉了那么多年后一动就是这么大动作,明天股市开盘后想哭的大概不只他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叔伯阿姨,姓楚的一票大概也笑不出来。
只希望到时候别替人出了气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说是骗子......
「呵,大医生好气魄。」轻笑了声,楚枫之只当杨旸的话是安慰,然而即使是安慰也够了,够让他的心不再如夜雨冰凉。
「带我回饭店吧,这里真的......太冷了......」揽肩拥住杨旸,楚枫之把整张脸都埋进那温暖的颈窝里蹭着,让那熟悉的体温熨烫着自己,融化那过于揪心的锐疼。
其实痛过后想想也没那么糟,楚氏的一切不一向被他视为甩不掉的包袱吗?而今有人愿意当替死鬼帮他接下这担子又有什么不好?帮他背着责任,从今而后楚氏的成败兴衰都与他再也无关,而陆晋荣......
别说什么前尘往事烟消情逝,从来他们两个就连朋友都谈不上是,期待个仇人嘘寒问暖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点?只是希望他死而不是真要他死,就已经算列祖列宗保佑了吧。
至于老头,八十好几的老人这一天在所难免,难道死前通知他一声就能改变什么?再说没见这最后一面,老头也许还走得心安点,至少「那个」楚枫之该能让老头含笑而逝,换做自己......
感觉腾空被抱起,楚枫之更搂紧了勾揽的双臂向人贴近。
何况比起那些孤苦伶仃无所依靠的人来说,他还不是真的孤伶伶的一个,他还有杨旸不是吗?
至少对这男人而言,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意义,有他没他应该是有所不同的......对吧?
「喂~别乱动,你现在可不是只有五十公斤的份量。」咬牙警告着,杨旸大步走向一旁的跟人坑来的代步工具,好在距离不远只有十来步,否则非出糗不可。
把人先放进副驾座安置着,杨旸爬上后座将备用的随身毯铺开,打算等会儿的车程让人休息会儿沈淀一下,谁知没两分钟一双冷得跟死人没两样的手便从颈后缠了上来。
「抱我。」
「......」眉微挑,杨旸可没迟钝到以为这个抱字只是搂一搂就作数,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出这小子怎么突然生出这好「性」致。
先别提车子里做有多不舒服,就算是7系列的BMW,也还是四轮铁壳,更别提车外头凄风苦雨的又是这小子一家人的墓园子,这地方能有谈情说爱的气氛也未免太诡异。
心情不好想发泄吗?好歹也等回饭店再说吧。
「......抱我。」
兀自思量间,不合情理的要求又传进了耳里,只是这回语声怯懦了不少,连语调都听得出带了点惶急的哭音,八成自己的无语又被当作了拒绝。
只是既然如此,怎么还能拉得了脸再开口?
他记得这小子的自尊心可是可以和天比高的,意思是......
现在抱不抱他很重要?想证明什么吗?
「为什么?」没有责问的意思,杨旸单纯地只是不能理解,谁知话出口就见人白着张脸死咬着下唇,一副倍受欺凌的委屈模样。
事情演变到这份上,杨旸纵有再多疑惑也只能先举白旗投降,再不点头他都要以为自己就是那欺负人的大坏蛋。
「过来。」
张开双臂,就见人宛如川剧变脸般从扁嘴小鸭瞬间成了偷着腥的馋猫,那双眸子透出的逼人萤彩简直叫杨旸以为自己胸前有个大大的S,救苦救难免于地球毁灭。
「先脱衣服。」眼见人哆嗦着就要爬过来,杨旸才想起那身冻死人的湿,连忙喝止,谁知楚枫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赤烫的朱彩一路烧上了颊畔耳际,衬着其它地方的惨白更显瑰丽动人。
忍俊不住地摇了摇头,杨旸却也无意澄清这小小误会,反正结果挺好的不是吗?
探手帮人剥除着湿粘在身上的衣服,等到一件不留时杨旸都快满头大汗了,湿透的牛仔裤简直比煮失败的鸡蛋壳还要难扒。
「......你呢?」小小声问着,楚枫之显得很是羞窘,自己都已经光溜溜了,杨旸却是连颗扣子都没解开。
「我?不用那么麻烦。」拉着人从椅座间的空间过来,杨旸没打算宽衣解带,要不是怕人感冒他才不这么大费周章,裤子解了就能办事干嘛脱得一乾二净,这里可不是饭店里的舒适大房,挤得要命。
楚枫之有点意见地扁了扁嘴,还来不及开口表达人就已经被压制在身下,接着马上一双手在身上四处揉搓。
怔了怔,楚枫之像是被吓到般睁大了眼,他没想过杨旸会这么猴急,刚刚他硬着头皮求欢时不还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怎么前后三分钟不到就一副恨不得把他拆解入腹的急色状?
「冷成这德行,你到底待了多久?都快结冰了!」
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一边努力地在那冰凉肌肤上传递着暖意,很快杨旸就发现光是两只手掌的热量实在不够用,直到把人抱满怀他才知道这小子失温有多严重,没奈何只好爬坐起来脱了毛衣又再将整件衬衫解开,犹豫了会儿后索性连长裤也一并褪下,脱到只剩条内裤,才再重新覆上那犹带寒意的躯体。
「抱好,你真的快成棒冰了。」拉着人冰凉的手脚往身上揽,杨旸已经感觉到自己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却仍胸腹相贴紧紧抱着人,两手则不断摩擦着勾揽在腰上的腿臀取暖。
暧昧的举止,却是不含一点情欲,只载满了浓郁的关怀。
「......」强忍着鼻头上涌的酸楚,楚枫之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心中的撼动,只能紧紧再紧紧地抱住叠覆在身上的男人。
都无所谓了,不管还有没有人在乎他,他只要有杨旸就好,其它的,他什么都不要了!
拉下男人的颈项,楚枫之送上自己冰凉的唇瓣,细细地鯬慢地极尽挑情地吻着,只是当四唇牵着银丝分开时,耳边大煞风景的问语让他差点忍不住笑场。
「你、喝、酒?」一案归一案,尽管很享受这个吻,该骂的杨旸可没少忘。
喝了酒还敢在摄氏十度不到的天里淋雨?这小子到底有没有点常识?没见过冬季路倒的醉汉是怎么死的吗?!
「Noicetea,justTEA.」当然不会以为常识丰富的杨大医生不晓得icetea是什么东西,楚枫之却故意耍赖拼着字母给人听,他现在可是心情大好,就像长了双翅膀无束飞着。
「茶是吧,那请问大少爷这回车又是怎么开的?酒驾这一条已经不成立了,麻烦再找个理由给我解释解释。」看人一脸讨打的皮样,杨旸显然已经不用担心自己是压垮骆驼的无辜稻草,少不得有些帐就该清一清了。
谁叫这臭小子心情不好就只知道开车胡乱飙,连声招呼都不打,完全没想过万一出了事他连人究竟到哪儿去了都没个底,说难听点,非亲非故就算人死透了警察都不会通知他一声。
这该死的家伙难道要他终日惶怕像个无头苍蝇般在这孤岛上找游魂吗?究竟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
「没办法,想你想到分神了。」耸耸肩,楚枫之再次四两拨千斤地轻描淡写带过,这种时候不解风情地秋后算帐,他才不跟着起舞。
不过千钧一发之际他是真的想起了杨旸,想到这一「飞」人就算不为他伤心也八成会被活活气死,念头一转到这儿,什么蛊感幻境也退个干净,浑沌的脑袋瓜才猛然省悟到自己做了什雨蠢事,好在急打方向盘还来得及,否则现在只怕躺在墓土里都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没听懂这算哪门子的理由,杨旸可不打算就这么让人混过,哪知话都还没问完柔软的唇瓣又贴了上来,这回连舌头都一并堵进了他嘴里。
「......对不起。」良久良久,杨旸才听到这一声带着微喘的呢喃在耳边响起,只是还来不及细辨认错的诚意有几成时,紧接的轻快笑语就让这严肃的检讨立时变得荒腔走板。
「下次我会记得载你一块飙的。」
「......敬、谢、不、敏!」再气也只能咬牙抛出这四个大字,谁叫身下的男人已经不断讨好地在他身上点火,杨旸狠狠地含吮住那两片微凉的嘴皮,唇齿并用又咬又啃地解气,也省得人再冒出叫他翻白眼不举的话来。
万一做不成,天晓得这死心眼的家伙又会钻到哪条死胡同里嚎啕大哭。
「嗯......」低噫了声,楚枫之情动地迎合着男人的每一个指抚,即使狭小的空间里磕胳臂梗腿地姿势别扭的很不舒服,他也仍热情响应着探进身体里的烫灼。
「转个身......趴着你会比较好受。」讶异于恋人燃烬般的热情,杨旸掠过抹担忧的眼色,撑臂抬起身想让人换个姿势,谁知欲望才稍退出几分就被人拉着一跌又重重撞了进去。
「唔。」一声夹着些许痛楚的低吟,楚枫之皱了皱眉,即使始作俑者是他自己,这意外的冲击还是叫他有些吃不消。
「Whatareyoudoing?」带着几分叹息地低喃,杨旸不明白这颗笨金鱼脑袋又在转什么艳念头,只得暂时先压着人不敢妄动。
「Chu?」
挑眉扬声问着,杨旸的表情有着几分无奈,臀上那双不老实的手是在催促他动吗?问题是那腰上两条腿可是把他箍得死紧,这意思到底是......
「我不要趴着......我要看着你......」抓着椅枕半仰起身,楚枫之屈起右腿架上前座的椅背,在局促的空间里尽可能地敞开自己方便杨旸动作,那怕明天会腰酸背痛直不起身也无谓。
比起那小小的任性后遗症,他更在乎现在这一分这一秒的聚合。
他的王子在这里,就在这里,热切地抱着他爱着他,没有遥不可及也不只是虚假幻梦。
「Chu......」又是声叹息般的呢喃,却饱含着无尽爱怜,杨旸配合地架着人左腿上肩,捧起那诱人臀瓣开始新一轮的律动,尽管有些心疼人的辛苦却不再有异议。
他开始有些理解,这男人要的想证明的究竟是什么。
「嗯,啊!......嗯。」微喘地放任着每分激情出口,楚枫之却始终不曾闭阖上眼,澄净的墨瞳紧锁着前方汗漓的英挺俊颜,将每分情炽满足的神情尽收心底。
尽管未来不可期,谁也不知道时光的沙漏会不会在下一刻停止,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
当有天王子不在了......
他该能用这些美好回忆编织未来的路,笑着放手,没有遗憾。
张开眼,刚苏醒的男人有着几秒钟的茫然,昏沉沉地什么也想不了。
鼻塞喉咙也痛,楚枫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却摸到一片冰凉凉的东西,撕下来凑到眼前一瞧,才发现原来是来自日本的玩意儿,退烧用的。
这下不用多想,他终于合乎常理地感冒了。
想想也是,就算像铁打的机器人,底子再好也禁不起喝了酒还在雨里泡上大半夜,更别说后来又做了大耗体力的事,连怎么回来这儿的他都没半点记忆,好像车子还没发动他就挂点了。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楚枫之忍不住扬唇笑了笑。
上回某位大医生可是病的搥胸顿足大不服气,就不晓得这一回是幸免于难还是也跟着他遭殃,昨晚那家伙可是没少亲他几口。
僵着酸痛的脖子转头张望,楚枫之这才发现房里少了个身影,探手朝身旁的床面摸去,凉凉的,看来那只早起的鸟儿已离床好一阵子了。
「......杨旸?」哑着嗓子喊了声,浴厕间并无人响应,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地叫人觉得有些寂寥。
是去帮他买药了吗?还是买吃的?慢慢地撑肘坐起,楚枫之勉强转着脑袋想着,除了这两样外他不认为杨旸会放着生病的他跑去哪里。
然而才这么想,视角的一隅就发现茶几上电话机旁摆了杯水,杯底下压了张纸,纸上又散了两排花花绿绿的药囊。
伸手抽出纸条,就见上头写满了一长串--
一、记得吃药。
挑挑眉,楚枫之瞄了眼药盒上的说明后配合地各吞了一颗胶囊和药锭。
二、多喝水
眉再挑,既然还捧着水杯没放就顺势再多咽了一口水。
三、想睡就睡,不想睡就看电视
废话!楚枫之终于忍不住咕哝了声,饭店房间里除了床跟电视还能有什么?莫非杨大医生以为他现在腰酸背痛头晕眼也花地还能往外找乐子不成?
四、我出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还是废话!人不见了不是出去难道是蒸发啦?该说的是去「哪里」吧。
一会儿回来,一会儿又是多久一会儿?一小时、两小时、中午还明天?
颇为不满地瞪着这整纸的废话,楚枫之觉得头更痛了,亏这男人昨天还怨他招呼不打一声就闹失踪,根本就是龟笑鳖没尾,他自己还不是同个德行,该不是以为留了这张说了等于没说的纸条就算交差了?
心情突然变得有点闷,楚枫之却不知道是因为浑身的不舒适还是因为落单一人的无聊。
果然,童话故事里的幸福不是每分每秒都有的。
想起昨晚像似跌进糖罐里的甜蜜,楚枫之不觉莞尔地摇了摇头。
现实里的幸福可是掺和了很多柴米油盐,多了很多怪味没那么梦幻,不过也或许就是这样日常的平凡才能突显出特别时的快乐吧。
「铃~」
不期然的电话铃响让楚枫之吓了跳,半晌才伸长手臂将整具电话捞上床。
「您好,这里是柜台,敝姓陈,请问杨先生在吗?」
「他出去了,有什么事?」
「跟您回报声,杨先生交代的那台Jaguar,9988-XX已经送至原厂,5C-XXXX也已经洗好了,请问需要整理内装吗?」
「5C-XXXX?。」
哗啦啦的数字一串接一串,发涨的脑袋实在反应不过来。
「是那台宝蓝色的BMW。」
「喔那台,不用了,放着就好。」想到昨晚的疯狂,楚枫之连忙拒绝。
天知道后座的毯子杨旸收了没,再说尽管有毯子铺着,没戴套子也难保没其它意外残迹,他可不想留人当作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
「好的,打扰您了,如果您还需要什么服务请拨5,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挂下电话,楚枫之不禁感佩起杨旸的细心,正想着也该跟车主人打个电话交代一声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让拿起话筒的手停在了半空。
5C-XXXX......怎么这么熟悉?
皱眉想了想,楚枫之确定这应该是熟人的车他很常见,否则以他对数字的敏感度根本不可能记得,问题是杨旸怎么会认识他也认识的人?还交情好到能借车?
不可能吧,那男人不是说过他八岁离开台湾就没再回来过。
5C-XXXX,蓝色BMW......蓝色BMW......
捧着灌铅般的脑袋苦苦思索,楚枫之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是谁的车来,就在他决定饶过可怜的脑袋瓜时突然灵光一闪--
怎么不反过来想想他知道的蓝色BMW有几台?在他而言,认车子可比认车牌容易得多。
老头就有一台,不过型不对,林益那小子也有一台,可是记得车尾也不是那样子,Chris?不过他那台好像是限量版......
越想头越痛,楚枫之抓起一旁的贴片再次捂上发烫的额头,他知道最快的方法就是下去车库看清楚那台BMW究竟是哪一款,可是他实在不想动,再不然打电话问刚刚那柜台小姐?问「自家」车子长什么模样是有点奇怪,不过这大概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方法。
正犹疑间,楚枫之突然想起了还有个人也有台蓝色BMW,而且还是自己送出手。
陆晋桀......
猛然一个寒颤,原本昏沉沉的脑袋莫名变得清晰许多。
应该没错,要说他和杨旸都认识的,勉强要算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了,这表示杨旸和陆晋桀见过面了?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一定和他有关,除了他外,那两个天南地北的男人根本没有交集。
委托杨旸照顾的应该不是陆晋桀,否则他不会连自己未死都不知道显得那么惊愣,所以照理说,他应该也不会知道有杨旸这么个人。
意思是--杨旸主动找上陆晋桀的?
什么时候?除了昨天下午他们一直都在一起......难道因为他迟迟未归,所以杨旸跑去找唯一还算跟他有关系的人问答案?去楚氏吗?还是直接上他家?
糟了!
猛然掀被爬起身,楚枫之头晕地晃了晃,却是咬牙撑着床头柜站起,步履虚浮地走到橱柜前找着衣服换。
不管是在楚氏还是在他家找着陆晋桀,杨旸一定都知道了,知道另个「楚枫之」的事,知道老头过世的事,所以昨晚才会到楚家墓园找他,才会一点都不过问他的不对劲,那般纵容着他的任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啊!
惶急地套上衬衫和牛仔裤,楚枫之连扣子都不及扣好便抓着车钥匙冲出房门。
依杨旸的性子绝不会这么简单就善罢罢休,尤其昨晚又看到了他那副死样子,尽管那男人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头一定已经算盘拨得震天响。
旧怨加新仇,这笔帐只怕全算在陆晋桀头上,问题是......
拉开车门窜进驾驶座,楚枫之连安全带也顾不得系上,就猛踩油门冲上车道,车子几乎是飞出坡道跳到了马路上,吓得后头几辆车纷纷急剎,一时间刺耳的煞车声此起彼落。
疾速一路狂飘,楚枫之完全把交通规则抛诸脑后,只在心底不住祈祷着杨旸别意气用事胡乱来。
只因为他想碎尸万段的男人一点也不如外表的阳光正派,陆晋桀可是在道上混过的,骨子里邪佞狠戾的那面自己算领教过了,哪怕说是曾杀人放火都不会觉得意外。
杠上那男人的代价,绝不是平凡如他们能够承担得起。
更何况,他也还不想毁了楚氏。
如果这李代桃僵的秘密公诸于世,首当其冲的就是楚氏核心,那替身势必无法再控大局,群龙无首董事会上虎视眈眈的旁系绝对争得你死我活杀红眼,那些豺狼才不会考虑如此争斗对公司的伤害。
再者消息一曝光,别说公司声誉大受影响,光是背信赔偿之类的官司只怕就打不完,更别提合约作废的损失有多少,连带惨的还有股价,那些票券恐怕跌到废纸一张送人都嫌占位。
油门踩得更大力了些,楚枫之紧握方向盘的手冷到有些发颤,对于经营他虽然是个门外汉,但光按常理想就觉得不妙,楚氏只怕过不了这一关内忧外患。
即使与它再无关系,但那毕竟是老头穷其一生的心血,是老头的骄傲......
再多怨怼再多愤懑,哪怕是再多无法释怀的痛,他也从不曾想断了这份唯一的牵系。
第十章
楚氏大宅,平时上班日倍显冷清的客厅此刻灯火通明,沙发上静静坐着四抹人影,包括理应在公司里的两位男主人。
欠身送上饮料和点心,管家林桑不待陆晋桀示意便悄然转身退离,不仅是基于管家的职业规矩,更因为大厅里的气氛实在沉肃地叫人待不下去。
中午才过不久,通常不到晚上八、九点不会出现的少爷和陆秘书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返家,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凝肃,尤其陆秘书的脸色更是难看。
不一会儿,从老爷过世后就许久不曾造访的柴爷竟也来了,不过表情不若少爷他们那般凝重,一贯笑嘻嘻地和蔼可亲,还跟他闲聊了两句家常,倒是陆秘书不知为何,看到了柴爷后那脸色比刚进门时还要铁青三分。
就在他一头雾水准备着下午茶点时,门铃又响了,这回是那个昨天来访的陌生人。
不是他认人的功夫一流,虽然那男人的外貌举止的确也很出色,但叫他印象如此深刻的理由主要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实在特别--有谁会在深夜十点的时候上门拜访的?遑论人还是他从未见过地陌生。
他还记得少爷跟陆秘书看到人时也是一脸困惑,诡异的是这男人明明就对着少爷说话,却莫名其妙地问:「楚枫之在哪儿?」
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少爷和陆秘书却让人进了屋还叫他去休息不用招呼,身为管家这么多年他当然懂得什么是本分,不过好奇心还是让他稍微留意了下动静,似乎谈不到十分钟那奇怪的访客就离开了,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天又见到了这男人。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管家林桑还是恪守本分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候传,也吩咐其它人去后头的园子里收拾别靠近主屋,省得撞到不该看不该听的自找麻烦。
二十几坪的大厅里,就剩四个人各自喝着手上的饮品,静悄悄地连天花板上的叶扇声都嫌吵。
「你想怎么样?」
先开口的是始终沉着张脸的陆晋桀,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平日总啰哩八嗦到他受不了的柴行云这回居然学乌龟缩头,吭也不吭一声,不但连自我介绍都省了,还给他瞇眼咂嘴地摆出一副品茗的享受状?
再不开口,他第一个就先被这只老狐狸气死。
「想怎样?我以为我昨天说的够清楚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杨旸也是一派轻松的悠然神色,仿佛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收购所为已经让早上的台北股市高潮迭起。
「不过四个百分点而已,紧张什么?再说有我这么捧场,以后日日涨停的话你们应该也能赚不少吧。」
赚?是啊,把公司切着卖人了怎么能不赚?瞇了瞇眼,陆晋桀越发觉得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有些地方实在像极了自己初识时的恋人,都有着让人气到拳痒的欠扁特质。
「杨先生,争夺楚氏的经营权并非这么容易,就算你收购了散股也还行百分之六十九在楚家手里,单是爷爷留给我和槿之还有柴老的就有四十,所以即使你财力雄厚只怕也很难入主楚氏,这样不计一切代价地买股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相较于脾气快要发作的陆晋桀,身为台面上公司负责人的楚悠显然冷静许多。
这男人既然选择用收购的方式而非揭破他替身的身分来替楚枫之出这口气,就表示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个理智的人,没打算闹的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既是如此就大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他从来就没视楚氏为自己的囊中物。
从一开始就是迫于无奈的交易才答应做人替身,而后则是碍于盛情难却才答应楚任瑜在他身故后继续挑起这担子,如今既然知道正牌的继承人还活着,他无论如何都会交出这位子。
「呵......这么有把握吗?」望着杯里黑漆的咖啡,杨旸毫不掩讽意地笑了笑。
有钱人只论利益的无情嘴脸他已看得太多,他才不相信利字当前还会有什么亲族情谊存在。
「[你]真了解[你]那些平空冒出的[叔伯阿姨]们?就这么确定利字诱惑下那些姓楚的不会倒戈?我可以用翻倍的市价去买那关键的百分之九。」戏语调侃着这顶名的替身,杨旸一点也不意外马上射来两道灼欲噬人的视线。
老实说,他并不讨厌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点市侩气息的「楚枫之」,他甚至可以相信这男人有其不得已的理由,但基于戳一戳人就可以叫某个他非常看不顺眼的浑蛋咬牙切齿,他当然乐得逞点口舌之快,反正也不花什么力气。
「姓杨的,是楚疯子叫你来的吗?有本事干嘛自己不露脸?还是只有躲在人屁股后头时才不是哑巴?」以牙还牙,即使对昔时旧人存了份淡微的愧意,口头上陆晋桀依旧毫不留情。
「晋桀!」不表赞同地皱了皱眉,楚悠覆掌按上身旁的膝头制止着人再口出恶言。
他怎么也忘不了昨天楚枫之乍见他时的落寞表情,尤其当看到陆晋桀如此护他后更是惨淡的可以,才想解释点什么人就突然跑了,害他担足了一整晚的心,到有人上门要人时忧虑更是到了极点。
就怕人一时想不开,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他绝对会懊悔一辈子,寝食难安。
「楚叫我来?哼,你觉得那家伙有这个脑袋吗?」状似奚落的言词却满溢着任何人都看得出的疼惜,杨旸面上完全看不出有被人激怒的样子,虽然心里头是挺不高兴这浑蛋居然跟他有着同样的联想。
枫之,疯子......他发誓以后绝对只叫他「楚」。
「那小子根本大脑少了一堆回沟,笨的要死,要能有点聪明的话,凭你的差劲手段还能追得到他?除了笨蛋外大概就剩视力很有问题的才会买你的帐吧。」
一报还一报再加利息奉还,杨旸也不是易与的角色,一语双关,连带把那个和陆晋桀关系暧昧的「楚枫之」也拉下水一块损。
「杨先生,你难道不担心挹注这么庞大的资金会血本无归?」赶紧抢在陆晋桀前开口把话题拉回正题,楚悠实在羡慕极了一旁只顾着喝茶看戏的柴行云。
一个存心撩拨,一个存心滋事,他纵使再高竿也挡不了在红布跟斗牛间吧。
「楚氏虽然是间绩优企业,但你这般炒作已远远超过它的行情,如果这些股你握着想争经营权,争夺中楚氏恐怕会先令杨先生损失不小。」
「无所谓,我没想过要赚钱,就算全赔了也不过归零而已,反正那些钱摆着也没什么用处,省得我每年还得付银行手续费。」好整以暇地细品着口中甘醇,不用看杨旸也能想象面前这票人的惊愕傻相。
旁人也许羡煞了他有父母留予的庞大遗产,殊不知因为这笔钱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头,那些所谓的亲戚个个像鲨鱼嗅着了血味般争食他这香饵,装可怜的扮慈爱的更有直接论拳头大小的,那些威胁利诱虚情假意扰得他差点没命。
好在他不笨,他早逝的父母也相信他不笨,不但把监护人的权利留给他决定,甚至早在他们离开人世后不久部分动产就依遗嘱转到了瑞士,一个不受法律规范的自由国度,没让这些钱财锁着等他成年才能动支,他才有办法在律师的协助下把自己卖到澳州躲起来。
大概没有人能够想象七、八岁的小孩被迫一夕长大后性子会变得有多极端。
整整一年,他在那些势利的「亲朋好友」间挣扎求生,所以在逃出生天后他也备了份厚礼报答--走时顺手把他名下资产全数抽离。
除了不动产外他把所有的价券全换成了现款转出,各个公司的起落存亡根本不在他眼里,哪怕那曾是父母的心血,而这次回来,他连不动产都处理成了现值,那些以为他早遗忘这些事的叔伯阿姨们现在大概全气得吐血了吧。
毕竟一觉醒来不是公司大楼易主就是家没了,想想大概没人还笑的出来。
老实说他还觉得自己太仁慈了,这些房产本来就是他的,不闻不问任人使用二十年没收利息,怎么算都叫做大方吧。
「杨先生,其实你毋须这么大动作。」略为思索片刻,楚悠打算道出自己的决定,顾不得眼前时机对是不对,怎么说都比再让对方误会继续争斗下去来得好些,至少楚氏不会因为经营权的争夺而元气大伤。
「我没打算霸着楚氏不还,这本来就不是我该得的,总裁这位子楚先生随时可以接手,楚爷留予的股券我也愿意无条件转让。」
「悠!」低喝了声,陆晋桀拧紧了双眉,并非他贪图楚氏的财势,而是......
「晋桀,你还心有不甘吗?爷爷都已经......」以为人还计较着楚任瑜负欠他的不愿放手,楚悠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在他想来人死债销,何况楚枫之根本不在他们的恩怨纠葛里。
「去他妈的心有不甘!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楚疯子是块什么料?」没好气地出口成脏,骨子里陆晋桀却是没太在意情人的误会。
反正他对楚氏心存怨怼这是事实,要不是楚悠该死地答应了姓楚的臭老头,他才不在这儿忤着替它卖命,但就算他对楚氏怀有怨念,也看不得辛苦建立起的成果让个外行到没脑的白痴胡乱糟蹋。
「别提什么营运行销的高深问题,那家伙连一加一答案是不是二我看都还要打问号,叫这种天兵接手,除非跟以前一样只接头衔,否则十个楚槿之相乘帮忙扳都没用,你也别指望这个姓杨的,看他对钱的概念就知道也没比那个少爷天兵好多少去!」
「噗!」忍不住发笑的是一旁静默已久的柴行云,只是当见六道目光朝他扫来又连忙低下头猛灌茶。
同样想笑的其实还有杨旸,想不到这姓陆的居然这么了解那位投错胎的大少爷。
可惜眼下不是个适宜的时机,害他只能努力地扳直面孔装漠然,不过心里头倒是对这叫姓陆的混帐减了几分憎恶感。
至少某些事情上,这家伙还是对楚用了点心思,不全然是拿人当死物利用。
「我想由谁接手暂不劳陆秘书费心,毕竟我还没拿下足以跟你们抗衡的百分点,两位可以不必这么急着打算。」
「你什么意思?」
这下子不只陆晋桀懵了,就连楚悠也陪着愣在一旁,都说拱手相让了怎么这男人还在原来的话题上打转?
「我说过,楚氏的一切只能由楚枫之说不要,由不得你们[给]或[不给]。」一字一顿,杨旸又是悠然呷了口咖啡品尝,文明衣着下隐隐显现出种野性的傲然霸气。
「懂了吗?选择权在楚手上,不是你们。」
「哼,杨先生可真是财大气粗好气魄啊。」黑了张脸,陆晋桀就差没卷袖子改以拳头论输赢,这个穿的人模人样骨子里却臭不可闻家伙神气个什么屁?有钱很了不起?去他妈的!
「杨......」才想开口缓颊些僵凝的气氛,却见人摇首表示无意再谈,楚悠不禁为这棘手难解的死结叹了口气。
「老先生,我们见过面对吧?」
一句话,问话的才刚说完答话的都还不及回应,就见另旁脸黑到跟锅底有得相比的男人突然叩地一声仰脖把脑袋撞在沙发椅背上,睁着两眼直瞪天花板。
「晋桀?」
「别问,这一回狐狸肉更不够分,三个、嗯,连楚疯子也算一共是四人份。我他妈的怎么就这么笨!?」
抬起手啪咑一声大力捂在眼上,陆晋桀完全不介意在个不对盘的敌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智商低弱,如果让这姓杨的知道被人落了套,保证也会像他一样恨不能再多长点心眼聪明些。
这只姓柴的死狐狸,究竟还有多少把戏藏着?竟让他一次又一次替人跑龙套被耍的团团转?
「你是说......」熟悉的说辞让楚悠陡然记起上次某人也说要大啖狐狸肉的始末,不由地也跟着慢慢瞪大了眼。
「对,从现在起我们两个可以闭嘴别浪费口水了。」
冷眼看着人大演双簧,杨旸戒慎地瞇了瞇眼,他怎么也听不懂怎么突然离题说什么狐狸肉的,他只能猜是个很大的shock,否则那气焰不小的家伙可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笨。
和他也有关吗?他怎么突然觉得那个「楚枫之」望向自己的目光带了点......同情?
「老先生就是托付楚给我的人对吧?」搞不清楚状况,杨旸只能就着自己想知道的重拾话题。
昨晚太暗加上他又心急如焚,没看清楚老者的脸容,而今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一身唐装的五旬老者就是当初与他接头的人,应该也就是e-mail中向他出价一千万的人。
「小朋友,别叫我[老]先生,叫我柴叔就好,我老柴是楚爷的朋友,勉强也算是这两只兔崽子的长辈,今年八十有七,尚未娶妻,当然下头也就迸不出兔崽子,一生孤苦寄人篱下......」
「别又来了......」把手捂得更紧,瘫在沙发的陆晋桀喃语已近呻吟,猛地一个仰身坐起直朝兀自喋喋不休的人吼去:「臭老头,有屁快放!再啰嗦罪加一等,看我等会儿怎么跟你算帐。」
「还有姓杨的,给你个良心的建议,有话要问就快点问,跟着这贼老头绕保证你晕头转向连姓都忘了。」
才叫这位养生有道的老人家唱戏般的自我介绍给唬着,接着马上又被互看不顺眼家伙的好心给吓着,杨旸实在被搅得有些迷糊。
良心的建议?他几时跟这姓陆的同一国了?
「欸,阿桀就让我说完嘛,好不容易等到个还没听过的。」眼见人黑到不行的脸色大有转紫之势,柴行云赶紧转向原话主招呼:「怎么样小朋友?那台蓝色宝马还好开吧?我老柴可是千挑万选的,别说不喜欢欸。」
蓝色......宝马?
再次拿手抚额,陆晋桀开始有点同情面前还在状况外的可怜家伙了。
他敢拿脖子上的玩意打睹,正主儿就快被拐来了,然后整件事又会像八点档般莫名其妙地和平落幕,那个自以为已经操控全局的家伙全是白作工。
「姓杨的,你昨天就是开那台[蓝色宝马]去找楚枫之的?」实在忍不住不插话,陆晋桀脸上尽是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看得叫人心底发毛。
「嗯。」一个点头,算是同时回答两边的问题,杨旸决定还是听从那个所谓的良心建议,速战速决早点离开这块是非地,他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老......柴叔,我想请教那一千万美元是谁的意思?目的又是什么?」
「谁的意思?自然是出钱老大的意思啊,目的不就白纸黑字写在了信上?」两手一摊,柴行云完全摆出一副听令办事的无辜样,「不过既然你没拦住人让枫之回来了就要打点折了,七折如何?」
「......柴叔可以做决定?」
「可以,怎么不可以?嫌少了?那再加点,生活费嘛,十点五折好了。」
「......」
十点......五折?因为他是商场的门外汉所以没听过这种折数?意思是指百分之百再外加百分之五?一个头两个大地朝陆晋桀望去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良心建议,却见人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一脸看戏模样地朝他笑的龇牙咧嘴。
几乎是马上,杨旸就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等他厘清楚这诡谲的状况回头再说。
「柴叔的意思我回去再考虑,打扰甚久,下次应该是董事会上见了。」起身告辞,杨旸心思霎时飘向被他留在饭店里休息的病号,归心似箭。
离开两三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人醒了没,有没有乖乖吃药好好休息,还是睁着两只眼数分计秒地等他?他知道那小子的安全感实在不比粒米大。
应约而来主要还是想能不能借机找出那个叫楚耿耿于怀的人是谁,搞清楚托付的意图为何,善意还是另有所谋?不过眼前这最有可能的长者显然是打太极的高手,不正面回答也就罢了,偏还丢给他似是而非的答案叫他伤脑筋。
「姓杨的。」才转身脚步还没迈离就被陆晋桀喊住,杨旸不解地回过头,他不认为他俩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最好晚点走,否则等会儿我没法跟疯子交代你去哪儿了。」
「什么意思?」眉微挑,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杨旸突然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蓝色BMW,车牌5C-XXXX对吧?」
「不知道,我没留意。」
「没差,反正只要是这老头牵给你就一定是。」
「......」默不作声,杨旸知道这一脸幸灾乐祸的男人一定会有个解释,其实静下心想想,昨晚这位柴姓长者出现的时机还真有些凑巧,原以为他也是这宅子里的人,不过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我的车,楚枫之以前送我的车,你要不要猜猜他认得还是不认得?」
「什么!?」「叮咚~」
才正诧异地低呼出口,门铃声立即再恰巧不过地响起,杨旸瞥了眼人一脸「你看吧」的得意神情后转朝大门走去,自动自发地担起门僮的角色。
门才开,一个人型巨物就几乎是用撞的冲进来,才吃不消地退了几步,领口就被人猛地一把抓起。
「你们把杨旸怎......旸?」头昏眼花地没看清人,直到把人揪到了面前楚枫之才发现害得自己快急疯的主角正被他拎在手上,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在当场。
把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急喘的男人带到沙发上坐好,杨旸一语不发地把手探上发丝凌乱披散的额首,果然不用温度计就能察觉得出热度。
「开车来的?」
语声沉的有些危险,还没回过神的男人却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脑子?以后不准给我碰方向盘!」
被吼的直想伸手捂耳,楚枫之总算神智一醒,紧绷的精神放松后整个人却是虚乏地一软,头重脚轻撑不住地尽往沙发背倒。
「很昏?吃药了没?」火气霎时被担忧冲淡了不少,杨旸把人挪向自己肩头靠着,指抚着发烫的额角轻揉。
「......你为什么来这儿?」闭了闭眼缓和晕眩的感觉,楚枫之质问的口气明显有着几分不悦,谁叫人害他急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
「他来帮你把楚氏买回去的。」举臂伸了伸懒腰,没什么耐心再看戏的陆晋桀非常干脆地代人一次把话挑明,「一天就拿下了百分之四,厉害吧?喂,别跟我说你连这个都听不懂。」
买?循声侧头望去,楚枫之这才发现偌大的客厅里还有二个大活人,除了预期中的屋主外,他没想到那个总笑的让人很不自在的老家伙也在。
「柴叔?」
「啧,我就知道枫之最乖了,哪像这几个没礼貌的,每次见面就老来老去地把我越叫越老。」
这一回,连素来沉稳的楚悠也忍不住嘴角颤了颤,他怎么记得这位柴老先生当年介绍这位楚氏继承人的形容词是--兔崽子、只有副光鲜亮丽的空架子、朋友都是些狐群狗党、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
这跟「乖」也未免差得十万八千里。
同样快翻白眼的还有坐在楚悠身旁的陆晋桀,只不过他同时也猜得到这老狐狸慈眉善目地八成又在挖坑让人跳了。
事不关己,他才懒得提醒人,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该有人同他一般尝尝被耍的恶劣感觉。
「......你没事吧?」视线扫了圈,楚枫之迷惑地眨了眨眼,刚刚陆晋桀开口的语气听来还算平和,一点也没他预期中要杀人的狠色。
满脸问号地望向杨旸,他实在不认为这男人转性成了名副其实的「羊」。
「要有事也是你,我能有什么事?」
也是一脸的不解,杨旸也想不出什么事让楚枫之这么惶急地跑出来找他,就算从车子知道他和这姓陆的有所接触,大可以等他回去后再慢慢问哪,有什么急到非拖着高烧不适的身体出来寻他?
「晋......」欲言又止,楚枫之努力转着晕沉的头脑想着该怎么措辞,毕竟当事人就在眼前,说得难听了难保不出大事。
「呿,我帮你说吧。」穷极无聊地把玩着恋人纤长的手指,陆晋桀索性好人做到底帮忙旁白,否则等这脸色看来不怎么好的疯子动完脑,不是天黑就是隔夜重放光明。
难得翘班的日子,他可不想尽耗在这家伙身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楚疯子知道我混过黑的,所以怕我一时火大把你大卸八块扔下淡水河喂鱼去,我没说错吧?」
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把他心中担忧许久的解释得一清二楚,楚枫之再次诧愕地望向陆晋桀,这男人......怎么变得跟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就这么担心我会尸骨无存?」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在胸口激荡,杨旸伸手将人揽向怀中,接着毫不避讳地以唇在发烫的额首摩娑着抚慰。
「咳咳,既然枫之来了,那么楚爷的遗嘱我也就趁此宣布了吧。」
遗嘱!?
八道视线霎时全锁向晾在旁许久的老人身上,却是天壤地别的一半专注一半玩味,玩味的那一半里更有一双带了叫人寒毛直竖的杀气。
「咳咳。」再咳两声,柴行云怎会不知道有人很想扔他去淡水河里游一圈,说不得等会儿得腿快点跑远些。
「顶替枫之的事情是楚爷授意这么做的,法律上楚爷也已经认楚悠做了义子,至于枫之......」语声顿了顿,柴行云面容一整十分正经地望向人,「楚爷过世时我没让他知道你还活着,毕竟那时候谁也不确定你还会不会醒,我不想楚爷走的牵挂。」
「......我明白。」唇微抿,有着几分落寞,心里头却也有着几分释然,楚枫之终于能够确定老头并不是不要他,而是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但为何还是有那么点酸酸的感觉,总好像还少了什么。
「说是这样说啦,不过也许楚爷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因为遗嘱里财产分配虽然没有你却有条但书跟你有关,但也可能是为槿之铺的路。」
「别卖关子了,什么但书?」这回连陆晋桀也来了精神,等这么久总算等到好戏上场,他倒要瞧瞧这回这只狐狸又是用什么手法骗人就范。
「凡楚氏直系,就是你和槿之啦,楚爷遗嘱里已经承认了槿之,你们两个只要谁结婚先有了法定婚生的下一代,我手里的百分之十就转给他,以槿之来说,加上他原有的股份就是最大持股者了。当然,如果是枫之,杨先生你那关键的九个百分点也可以达成,而且还是从我手上挖的,就算你和枫之拆伙也不打紧,因为楚悠和槿之总合就只剩百分之三十,你只要收全了散股就多赢了一个百分点,所以赶快叫枫之结婚生小孩吧。」
「他在说什么?」拧眉扯了扯杨旸的衣袖,楚枫之唯一听得懂的只有那最后一句,偏偏听的最不懂的也还是那一句。
「咳,意思是--只要你结婚生小孩而且抢在槿之前,楚氏总裁就非你或这位杨先生莫属,以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生小孩?」缓缓坐直身,楚枫之的表情就像在看个外星人般。
「对,越快越好,反正枫之你那么多漂亮的女朋友,就随便拣个把婚礼办一办,还是说太多了一时不好选?那就先努力做人吧,看谁先有了宝宝就跟谁结婚,先上车后补票没关系,宝宝是男是女也都无所谓,有就好。」
「我是gay。」公开坦承自己的性向,楚枫之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Gay?有什么关系?同性恋也能生啊,你不是跟女人也能做的?能做就能生了嘛,再不然试管婴儿也不错,就当是尽义务替楚家传个香火也不为过,想你们楚家三代单传......」
眼见人兴高采烈地越说越离谱,陆晋桀开始在心底读秒,这只老狐狸的激将法应该快生效了,楚家大少爷的耐心可不比他多上多少,果然还数不到五--
「去你妈的传什么鬼香火!」
许久未见的粗话再次出笼,楚枫之表情扭曲地直比捉鬼钟馗还要狰狞三分。
老头是什么意思?夺走他的一切任他自生自灭,然后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爱他的他也爱的人、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过他想要的生活时,再来跟他说......义、务?去他妈的见鬼义务!
「就算我能生,下的蛋也绝不姓楚!」
「欸,可是这样枫之你就不能当楚氏总裁了耶。」状似畏惧地缩了缩脖,柴行云满脸委屈地小声提醒着。
「谁说我要那个鬼位子了?送给我都不要!」
「他。」伸手指向一旁着有所思的杨旸,柴行云连忙将烫手山芋抛出,眼底却有着抹与面上张惶毫不相称的精光。
「他说只能你决定要不要,由不得我们给不给。」
「......」错愕地转回头,楚枫之就这么带了几分不敢置信、几分说不出的复杂心情直勾勾与人对凝着。
「走,回家!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管了!」突然一把拉起杨旸,扯着人旋风似地往门口跑,哪知动作太剧又是阵天地倒旋,等两眼黑雾稍褪,就发现被箍在双臂弯里才没和地板直接相亲。
「就知道逞强。」把人架上肩扛着,杨旸不无感慨地垂了头,天知道这小子头上是谁罩着,烧成这样子居然也能一路开着车子没出事?老天是想证明祸害遗千年吗?
「杨先生,要不要先上楼让楚先生休息会儿?楼上房间都可以用。有什么我们晚点儿再谈,反正明天周末,不急。」
「好。」瞥了眼那载满关怀的真诚眼神,杨旸随即不客气地架着人往楼梯走去,心底另外又有了番计较。
看来这作为替身的男人到现在仍旧没以楚氏主人自居的意思,否则不会说出「楼上房间都可以用」这种话来,可惜人虽好眼光却颇有问题,要不怎么会跟那个叫人不敢恭维的家伙凑做堆?
侧身顶开道半掩的门扉,把人放上床后微一打量,杨旸就知道自己恰巧闯了主卧。
浅蓝墙色,配的却是朝气十足的鲜彩家具--亮橘色懒骨头沙发、泛着金属光泽的深棕大床、玻璃圆桌、雾面屏摆再加上各种前卫造型的灯饰......
爽朗利落的现代风格,就不知道是替身还是本尊的喜好?下意识朝床上躺卧的人影看了眼,杨旸发现答案全写在楚枫之顾盼间的留恋神情里。
「你房间?」
「嗯,都没变......」
一点都没变,就连一幅幅照片也都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有他和陆晋桀的合影。
那男人难道一点也不吃味吗?如此私密的空间里,他大可以全部翻修成自己喜欢的,能进来这房间的本就没几个人,而那几个也没人会觉得不对,这根本无关露马脚与否。
「......奇怪的家伙。」喃喃自语着,楚枫之闭了闭因为高烧而有些干涩的眼。
「是很奇怪,这种人不像会谋夺权势。」在床边坐下,杨旸从浴间拧了把湿毛巾覆上人发烫的额首,「骄傲的人是不屑从别人手中抢食的。」
「......」半掩在毛巾下的黑眸无语和眼前人对望着,渐渐地,火色点点迸出越燃越炽。
「你哪来那么多钱?」
沙哑的语声音阶骤降八度,一想到认识之初所吃的苦头,楚枫之就不免一肚子好气--这个厌恶有钱人到宛如天敌、势不两立的家伙竟然身家多到「想」「买」楚氏?他刚刚应该没听错吧。
自己就是个有钱人,当初居然还为了他身为有钱人的原罪对他小鼻子小眼处处刁难!?简直......@#$%&!
「楚,讨厌有钱人并不等于我很穷。」从容不迫地直接跳答后头那一串没出口的质疑。光看那双快要喷出火的闪亮晶瞳杨旸就知道人在想什么。
他是讨厌有钱人没错,但可没说过自己是三级贫户坎坷出生吧?
早就等着人算这笔帐了,不过这颗木木的金鱼脑袋现在是雪上加霜一塌糊涂,聪明点的可不会挑病弱气虚的时候发飙,一点气势也没有。
「说来话长,先休息睡一觉OK?睡起来我再慢慢招供,保证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好心给了截台阶让人下,杨旸温言柔语地安抚着被他上句话堵到气窒的可怜人。
「......」气鼓鼓地瞅着人瞪,没多久楚枫之还是不敌昏沉地阖上了眼,半晌却又想到什么似地挣扎着掀起重逾千斤的眼皮。
「旸,我不要做什么总裁......我们回家......好不好?」
梦呓般的低语,目光始终未离的男人却没漏听一个字,如阳温煦霎时满溢双瞳。
「好。」伸手遮住人快睁不开的眼,杨旸俯身在人儿耳边轻喃着:「等你睡饱了我们就回去,回家去。」
嘴角微挑,笑看窗外蓝天的男人心情一如碧洗晴空般畅然。
回「家」呢,这小子已经找到他想回去的地方了吗?
伸掌覆握上人软垂在床侧的手。杨旸细细感受着心底流淌的满足,这大概就是常人所谓的归属感吧,感觉倒还挺不错的,他想他是不会后悔这打破原则的决定了。
何况这尾笨金鱼如果没有他罩着,以那小数点级的IQ,只怕就算在波澜不起的鱼缸里也会撞得满头生包。
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才能恣意舒展,展现为他一人的美丽。
尾声
楼上一片的旖旎温馨,楼下气氛显然就差得许多。
扣除喝着咖啡看财报的楚悠外,沙发上剩余的一老一少正隔着玻璃几作楚河汉界大眼瞪着小眼。
「挺厉害的嘛老狐狸,居然连生小孩都能拿出来吓人?」陆晋桀半瞇着眼,这句意有所指的佩服里显然还掺了许多变量。
「咳,楚爷遗嘱我老柴是莫敢不从。」轻咳了声,柴行云宛如谢幕者般谦逊地躬了躬身,只是当背脊再打直时人已是从右座滑向了中间。
「喔?不是因为你早知道楚疯子只爱男人的底细,所以预藏了这招备用?」
「咳咳咳咳,我老柴哪这么神通广大?」虚咳两声又弯了弯腰,再重新落坐时人已挪到了沙发左边来,离那扇雕花古铜门只差几个箭步。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已经如你的意把人吓得什么都不要了,那么剩下的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呢?」猛地起身跨步堵在人和门之间,扳着指节的男人脸上尽是磨刀霍霍的阴骛神情。
「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不准再拿我当猴耍的,你这死老头该不是玩上瘾了嗯?」
「冤枉啊大人,我老柴能有那脑袋嘛......喂喂,真打啊?风度风度!小悠~」
抬首看了眼两个人童心大发玩起官兵捉强盗,置身事外的楚悠啜饮了口咖啡后又继续低头看报,片刻后微抿的薄唇却是禁不住弯成了大大的U型。
该说佩服柴叔的智慧还是胆识呢?
他和小蕾也就算了,等哪天槿之、枫之还有那位脾气看来似乎也不怎么温和的杨先生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时.....
就不知道这位柴老先生高人一等的国术身手还够不够保命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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